是。”
李熙:“你妹妹的字也写的不错,不过和你的相差甚远。”
林楠道:“妹妹的字是小时候母亲教的,母亲过世之后,妹妹独自来京,又和外祖家的姐妹们一起请的先生。我却是父亲启蒙的,后来父亲忙了,我就自己乱临帖子,弄的不伦不类。”
见林楠说他的字不伦不类,李熙摇头失笑,将四本都翻过一遍,道:“你父亲以前就爱看游记和人物传记,十几年了也不曾变。”
林楠道:“父亲说旁的书既无趣,又废脑子,只有这个,读起来轻松有趣。”
李熙摇头,道:“不是说你父亲留有书单吗,拿出来看看——我还不知道他恋恋不忘的,都是些什么书呢!”
林楠呆了呆才吩咐下去,紫鹃从角落里挪了个箱子出来,打开,从最上面取了单子交给李熙。
看着拿着书单,目光有些恍惚的李熙,林楠揉了揉太阳穴:临场换主演什么的,真是……鸭梨山大。
李熙细看了好一阵,也不收起来,道:“这些做了标记的,都是抄录完成的?为何用不同的标记?”
林楠答道:“黑色标记的是我写的,红色是妹妹的。”
李熙看着装了半箱子的书,叹道:“你和你妹妹,都是孝顺的,你父亲也算是有福……最后几行似乎不是你父亲的字迹,是你写的?”
林楠应了声是。
李熙道:“不是按现有的书单都完不成麽?为何要额外多加这些?”
林楠看了紫鹃一眼,迟疑不答。
李熙没有听到回应,抬头看着他:“嗯?”
林楠犹豫了一阵,苦笑道:“因为有些书是妹妹抄的,妹妹每完成一本,我便在后面添上一本。”
紫鹃啊的一声惊呼出声,瞪大了眼道:“大爷,您……您怎么……”
李熙看了紫鹃一眼,转向林楠道:“这却是为何?”
林楠答道:“妹妹对父亲一片孝心,我总不能阻着她,但这些原是父亲交给我的事,我却不能因为妹妹尽了孝心,自己便偷懒,是以妹妹每抄一本,我便另外找一本添补上,这样既全了妹妹的孝心,也完成了父亲的任务,更能让父亲有额外的惊喜,岂不甚好?”
紫鹃跺脚道:“唉,大爷您怎么能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姑娘担心写不完,这几日觉也不好好睡……其实是您写的,还是姑娘写的,又有什么关系?老爷不会怪罪的。”
林楠歉然道:“不管父亲怪不怪罪,父亲教给我的事,我怎敢偷懒耍滑?紫鹃你也劝着妹妹些……”
紫鹃跺脚道:“我去看姑娘!”
对几人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李熙沉默下来,蹲□,将箱子里的书一本本翻开细看,浓浓的墨香传来,一眼便能看出是刚抄录不久的新书。
他一本本翻着不说话,李磐却已经按捺不住,瞪着林楠道:“连林姑娘抄的书,你都要另抄一本补上,那我的呢?”
林楠迟疑道:“这……”
“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见李磐红了眼,林楠只得道:“能让父亲多一本书看,总……”
李磐愤怒打断道:“还想糊弄我!”
若是为了让林如海能多一本书看,他找多少人抄不成,何必找他一个皇孙?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不恭吗?
李熙从书堆里抬头,道:“楠儿,说吧,朕也想听听!”
李熙也曾想过林楠是不是故意设计让他听到这些话,但是当他看见紫鹃脸上毫无虚假的惊怒时,这个念头便打消了一半,再看见书箱里的书时,便彻底丢开了这个想法。他看过了,林楠额外添加的书目都抄录整齐放在箱子里,足有七八本之多,便是林楠从受伤之初就不眠不休,没日没夜的抄也绝对不可能完成,这绝不可能是林楠设的局。
只听林楠苦笑一声,呐呐道:“我……下臣就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教给磐儿,只有几笔书画能见得了人,偏偏磐儿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所以就……臣想着,总不能浪费磐儿大好时光,若是能让他肯安安静静坐下来练字,就……”
“够了!不要再说了!”李磐猛地站起来,眼睛赤红,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自以为是的?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我练不练字,关你什么事?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
转身向外冲去。
“磐儿!”林楠万万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忙起身拉抢他一截衣袖,膝盖上的疼痛传来,林楠这才想起还有李熙在看着,痛呼一声,放松双腿,栽在地上。
李熙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快步奔了过来。
李磐只当林楠是被自己拽倒的,虽然林楠已经松开了他的衣袖,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林楠艰难的按着椅背想要自己站起来,猛地将手塞进嘴里狠狠咬住。
李熙搀扶住林楠,发现他双腿使不上劲,索性将他整个抱起来放在椅上,道:“怎么样?摔疼了没有?朕找刘太医来给你看看。”
林楠摇头道:“我没事。磐儿……”
“不要叫我!”李磐尖声打断他。
林楠一愣,苦笑道:“我知道是我……”
“闭嘴!不许说话!不要说话!不……”
李熙冷斥道:“磐儿!”
李磐闭嘴,咬住唇,狠狠瞪了林楠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李熙道:“不必管他,外面有人看着呢!”
林楠摇头,苦笑道:“这下皇孙殿下可埋怨死了臣下了。”
李熙叹道:“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之前他虽也知道是因了他的缘故让你受伤,但他到底也是想帮你,只是是好心办了坏事,现在……”
林楠神色黯然:“总归都是下臣思虑不周。”
李熙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之前懿旨罚跪之事,李熙对皇后虽有不满,但是心里未免还是有一丝“皇后罚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想法,觉得错有九成在皇后,剩下一成中,五分在自己忘了和皇后沟通,五分却在林楠不该让皇后抓住把柄,此刻知道真相,便又截然不同。
偏偏这孩子,受尽了委屈,一肚子的冤枉,也没有半点怨怼……那孩子眼中的歉疚,是假不了的。
却不知林楠此刻是真的歉疚。
他让李磐帮他抄书,原就是为了递把柄给人去抓,自然早早做足了准备——箱子里那些不属于书单中的书便是。有了这些多出来的书,谁还会认为他是为了偷懒才让皇孙殿下帮他抄书的?
他本有意让李磐看见这些东西,然后利用李磐在李熙面前为他澄清,却不想李熙竟然亲来,不想李磐知道“真相”之后,反应竟然这么大,不知怎的,心里像搁了块石头似的难受。
这件事中,他的确有利用李磐的意思,却没想过要伤害他。他递出把柄,有心人自然会来抓,但是谁知道李磐会抄书抄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而皇后偏偏拿这一点大做文章?
今天的戏,他也是不得不为之,正如时博文所言,轻狂这个罪名,足可遗患无穷,必须将李熙心中这个映象除掉,否则他递的假把柄便成了真把柄。
只听李熙道:“不用担心,我们李家的孩子没这么脆弱,过两日他想通就好了。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去了,你好生养着,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去看磐儿。”
……
马车上,刘太医正恭敬对着李熙回话,李磐臭着一张脸,竖着耳朵偷听。
“……他虽装着若无其事,但是朕看他脸色苍白,双目失神,稍有劳累便冒冷汗,说话中气全无,连写的字都虚软无力,全无之前的气势……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
刘太医回道:“臣看林大人的脉象,细软而沉,柔弱而滑,是为弱脉,林大人这是伤了根本啊!”
只是有一点奇怪,怎么这个脉,和绝食的皇后娘娘这么像呢……这句话,自然是不敢说的。
李熙沉默片刻,道:“那腿呢?”
刘太医道:“暂时是无碍的,日后却不好说,只是臣一直开着驱寒祛湿的药,希望能有用。”
李熙沉默下来,他来之前,总以为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可是,真的够了吗?
也许在他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是够了的,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个三品下官之子,地位悬殊,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另一边,林楠正抱着碗狼吞虎咽:虚弱这种东西,自然不能说出来,而要别人自己去看,可是……早知道他们晚上才来,起码该把早饭先吃了啊!
……
数日后,远在江南,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合上邸报,清雅的声音随之响起:“阿威。”
“是,老爷。”
“将前儿定下的行动取消。”
“啊?老爷,这不好吧?大爷的仇,就这么算了?”
“算了?”林如海嗤笑一声,歪在椅背上:“原本只想给个教训,大家打一架,再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算了。但是现在事情大了,只能不死不休了,方案自然要变一变。”
挥挥手道:“下去吧,明儿早上将盐商还有漕帮的人叫到衙门来。”
“是。”
书房中转眼只剩了林如海一个人,他拿起邸报又看了看,扔在一边:“多少年了,还是一样,不管什么事,总要利用个彻底,似乎不一箭双雕就显示不出聪明似的。铁律、杖毙……弄的倒像是轰轰烈烈的,可是咱们的皇后娘娘硬是半根头发都没掉,权势地位分毫无损。这是做给谁看呢,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又叹了口气:“这小畜生,放身边不省心,扔出去更不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让林如海出场一下,我写啊写啊……于是更晚了,也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