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李资也是首次听闻这些事,他近半年一直泡在河道上,京里的事儿知道的比林楠还少。
李旬苦笑一声,道:“这些事我便是不说,你和林大人迟早也会知道,若让你们自己查出来,只怕我更是一点机会都没了,倒不如我自己说出来的痛快。”
林楠听的微微皱眉,问道:“你曾见过舍妹?”否则为何一副情根深种、非卿不娶的模样?
李旬闻言大喜,他最怕林楠听过他的话之后,便借口要和林如海商议,再不提此事,那便是真的没戏了,既然林楠还肯开口盘问,证明还有指望,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老实道:“只在去寻静安公主的时候,在公主府远远见过一次。”
林楠皱眉道:“五殿下别告诉我,你就因为这一眼,就对舍妹一见钟情,恋恋不忘。”
李旬苦笑道:“只怕我说一见钟情,阿楠要立刻将我打出去了。像我这般在宫里长大的,不知道见了多少精心装扮的各色美女,温柔的、端庄的、活泼的、娇憨的、柔媚的、纤弱的……一个比一个扮的无辜,我若是要一见钟情,也不知道钟情多少次了……”
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声音也干涩的厉害,道:“其实……我……是为了那园子。”
林楠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李旬苦笑道:“我知道阿楠对我的印象原就不太好……我承认,我的确是动过某些不该有的心思。可是我不是圣人,太子在的时候,我自然是心如止水,可是那个时候,父皇摆明了要给兄弟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若说我还能半点都不动心,我自己都不信……”
顿了顿,又道:“太子仁厚,在世的时候,对兄弟们都很是优渥,我可以一心一意做我的闲王,在京城看看戏溜溜鸟,隔三差五的给太子大哥找找乐子,大哥也不会看着我给人欺负了去。可大哥他英年早逝,我的打算也全然落空……阿楠你不知道,若是闲王不被陛下待见,过得是什么日子。闲养京城的王爷,手中是不许有半点儿权利的,虽然看着人人对你恭恭敬敬,可是私下被人踩到脚底下的多了——陛下怎么会为了自己不待见的兄弟,为了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去处置自己的重臣?可就是这些小事,才更恶心人!”
“而且,开府之后,府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但因一代一代的降爵,朝廷给的俸禄却越来越少,却又不许做官,不许经商,偏还有各色的应酬……除了钱上外,两三代之后的皇室子弟,和陛下更是疏远,除了一年一次的家宴,平日里连见都见不上一面,既没机会见着陛下,还有谁会怕他?说的难听些,连守城门的官差都使唤不动!”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才想奋力博一把,可是,我发现自己更坐不了那个位置……三哥打小有太子护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可是我不行。小的时候,先生教读书,我背的比六弟稍快了些,一连好几天,照看我的嬷嬷都‘忘了’关窗,我病了好,好了病,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月。六弟不上学,会被打被骂,我不去上学,娘娘赏我糕点吃……这样的事多了,我便知道,只要我比不过六弟,就能有好日子过。日子久了,以至于我连自己的爱玩没出息,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都分不清了,以至于,当我想要出息一把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旬也不再掖着藏着,嗤笑一声,继续道:“小的时候,我只知道没出息就可以过好日子,大了的时候,想着反正有太子兄长在,我只要做我的闲王就好……我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弄的一事无成。说出来很丢人,我想娶令妹,就想在自己手里攥点儿东西,闲王手里不能权利,但是人脉却可以有,我旁的本事没有,交际往来却是一流,有园子做媒介,我最起码能保证自己不受气,也可以留点东西给儿孙……”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起身道:“今儿,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便也不怕再多说几句——我的确还未曾喜欢上令妹,甚至,便是成了亲,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爱上她,但是,我李旬对天起誓,若是能娶林家大姑娘,我必尽全力尊重、爱护她,一生一世,绝不去碰另外的女人!”
末了望向林楠,沉声道:“我在宫里已经见过了太多丑恶扭曲的存在,甚至我的生母,也是其中牺牲品之一——所以,我绝不允许我的家,我的后院,也变成那样惨烈的如同战场一般的存在,所以,不管我娶的是令妹,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会一心一意的对她,一生一世。”
看向李资,道:“三哥也在,还请为我做个见证。”
李旬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楠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苦笑道:“五殿下的话,臣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父亲,但是父亲的想法,就不是臣能做的了主的了。”
李旬点头,他今儿说了太多,心情有些难以平复,完全没有留下来喝酒的心情,直接告辞离开——他今儿过来坐了许久,说了许多话,却连热茶都不曾喝一口。
送走李旬,林楠望向李资。
李资苦笑道:“这婚事合不合适,我不方便说什么,但是,我和老五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对他知之甚深……老五这个人,只会假笑,不会假哭。”
林楠明了的点头,歉然道:“事关妹妹的终身,我想……”
李资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缓缓起身,道:“我也回去收拾东西,好生睡一觉,明儿……”
他顿了顿,想到明儿林府要大宴宾客,林楠无论如何都抽不开身来送他,绕过桌子转到林楠身前,低头为他理了理鬓发,低声继续道:“明儿恐不能到场为你庆贺……这次走的太急,许多事不曾安排好,实在不能多呆……”
林楠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一时无语。
李资声音低低的道:“别担心我,河道上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得闲我就回来看你……你在京城,要好好的,危险的东西别去沾,别再像这次这样吓我了——收到你的信,我吓出一身冷汗,立刻上了马就往京城跑,一路上,就怕你有个好歹……昨儿晚上因终于赶在琼林宴之前回了京,才空出脑子编了个回京的由子应付父皇……”
林楠心中有些酸涩,他很不习惯这种情绪,也不喜欢这种情景,替两人斟上一杯酒,笑道:“说是请你喝酒,酒还没喝却要散场……来,喝了这杯酒,各回各家,各……祝各自安好!”
呸呸,两个人都是没娘的,各找各妈可不是什么好话……
李资欣然同他对饮:“各自安好。”
……
回到林府,问了林如海还未睡下,便去了主院,将李旬的话重复了一遍,林如海淡淡道:“看来陛下说的不错,五皇子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
林楠微楞,林如海道:“他今儿看似坦荡,实则只坦诚了两件事,其一,四皇子曾有过求娶玉儿的心思,被皇上拒了,若我们转而答应了他,或许会有麻烦缠身,其二,他承认是别有所求,才会求娶玉儿。你便是因为不在乎这两点,所以才会容他说下去的吧?”
林楠点头道:“张家和我们关系已经不睦,再多一层不满也没甚妨碍,且便是有麻烦,也是我与父亲的麻烦,若妹妹当真许了他,这麻烦无论如何也沾不到妹妹头上。再则,这个时代结亲,谁不是冲着这些外物来的?成亲前大不了隔着帘子看一眼,若说先喜欢上才求亲,也未免可笑了些。”
林如海点头道:“所以,五皇子所谓的坦诚,说的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两件事罢了,其余的,全是为自己的辩解之语……真正不该说的事,他倒是瞒的紧紧的。”
林楠愕然——有什么是真正不该说的?
林如海淡淡道:“这小子一惯小心谨慎,明明知道四皇子求娶过玉儿,为何还会冒冒失失的去求陛下,他就不怕四皇子心存芥蒂?”
林楠恍然,而后皱眉,不悦道:“五殿下从陛下拒绝四殿下的话中,猜出陛下不愿我们林家参合到夺嫡之事中来,加之这段日子,陛下对他太过宽泛,他想看清楚,陛下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或已经对他失望,才拿了妹妹做试探?”若陛下对他还存了指望,就不会答应将黛玉许给他才是。
林如海淡淡道:“试探的意思自然也有,不过,求娶玉儿的心应该也是真的……你让他明儿过府一叙。”
林楠皱眉道:“他既拿妹妹试探,父亲还见他做什么?天下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林如海白了他一眼,道:“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但是能像他那么安稳又自在的一个都没有!更何况,又有哪个肯先承诺绝不碰别的女人?”
林楠讶然道:“父亲你竟还信他的话?”
林如海淡淡道:“你和三殿下看人都准,若你们都看不出来他作伪,那么他的话十有*是真的。像他这样见惯了各色女人的,做出这样的承诺才有几分可信……至于试探的事儿,陛下不是已经给了回应了吗?他若是真聪明,就该知道什么时候死心,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的。”
虽然将黛玉的婚事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扯在一起让林楠很不舒服,但是这个时代风气如此,总不能让黛玉先谈恋爱找个真心人吧?五皇子生的挺拔俊美,人又有趣不沉闷,才气也是有的,若他当真一心讨黛玉欢心的话……反正最重要让黛玉过得舒心!
于是点头,道:“那儿子待会就去下帖子。”
林如海道:“这件事我先前已经同玉儿说过了,那丫头还没给个答复,你先去问问,若是她不愿,那便算了。”
林楠应了,告辞出来,刚出了院门,便看见黛玉带着贴身丫头过来,黛玉行了礼,问道:“父亲歇下了吗?”
林楠摇头,见黛玉越过他便要进去,忙叫住,道:“今儿白天的事,父亲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黛玉挥手让丫头退下,低声道:“妹妹也是为了此事才来见父亲的。”
林楠甚是满意,他家妹子越来越大气了,虽脸上带着红晕,说话声音也极低,但却未像其他女孩儿家一样,一提及此事,就羞得话也不敢说。
“那妹妹的意思是?”
黛玉问道:“是不是我嫁给五皇子,父亲和你最放心?”
林楠不置可否,道:“妹妹不用顾虑我和父亲的意思,一切自然以你的意愿为准。”
黛玉咬唇道:“如果是,我就嫁。”
林楠苦笑道:“妹妹真的不必……”
黛玉摇头道:“不是顾虑,是相信……妹妹相信,哥哥和父亲为玉儿选的路,永远都是最好的。”
看着黛玉婷婷袅袅的背影远去,林楠顿觉亚历山大,摸摸鼻子,叹了口气,回去书房写帖子。
等写好了,吩咐林全送去,忽又想起一事,道:“先前听五皇子提起,说张家的人四处放谣言说我的坏话,可有此事?”
林全茫然道:“有啊,不是被大爷您解决了吗?”
林楠愕然:“我什么时候解决的,我怎的不知道?”
林全耐心解释道:“当时张家的人是到处放谣言,说您弄出来的冰嬉,害死多少多少人,说您还开了赌局,败坏风气什么的,难听的很。后来老爷知道了,就……额……嗯……”
林楠见他眼珠子转啊转的,就知道里面肯定有文章,一拍桌子打断他编瞎话,喝道:“就怎么着?”
林全低头缩脖子道:“老爷就也派人去传谣言,说您弄的这个瓷砖,就知道讨好贵人,邀宠媚上什么的……”
林楠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天底下有这么当爹的吗?什么脏水都朝他身上泼。
林全见他神色不对,忙谄笑道:“后来老爷不是让您去状元楼吗,就是为了洗清冤枉啊,您看状元楼上您多风光,之后谁提起您的大名,不是满口的称颂,你要不信,小的敢去街上喊一句‘林郎是小人’,立刻就要被人打得连小的妈都不认得……”
林楠又好气又好笑,连声“滚滚滚”将他撵了出去跑腿。
其实他也想明白了,当初他借着冰球开赌局的事儿,的确是自己的一大污点,只是他当时从未想过要参加科举,弄冰嬉开赌局,为的便是自污,不想却被张家抓住了把柄。幸好他爹技高一筹,既然你抓了个真把柄,便送一个假把柄过去……说实在话,被他爹坑了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他那个苦命的便宜学生颜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