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薄命什么的,如果自己不能有点本事,家中难以护得住,还真不如生的平凡一点。西子如果不是生的那般美丽,固然可能还在溪边浣纱,也不会被投入井中——泛舟五湖什么的,不过是后人美好的想象罢了。
重宁一边上了马,一边心中还转悠着这事,不过他再看一眼长安所乘的马车,又觉得稍微安心了一点,幸好妹妹自己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也用担心偶尔一阵风吹来,护不及时就被风吹雨打了。
因到了王府,重宁还会忍不住看一眼妹妹,然后冒出一点担心来,竟一点也不显的怯场——连王府开了大门,也没有很吃惊。
正常情况下,王府的大门是不会轻易打开的,按照长安和重宁这俩的身份来说,能有个角门走就不错了,结果大门却敞开了。临川王府来往的人也不少,附近也不是没有经过的人,尤其低级官员,更是十分诧异,便免不了打听一下,长安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在京城就小小的扬名了。
不过无论是她还是临川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长安那是从来只走正门的主,不管是家中,还是入宫以后,从人敢没让她走过小门。临川则是十分佩服长安的谋略和眼光,又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当然长安本人表现出来的气势也在那里,临川觉得总要以最大的郑重来迎接。
这么一路走了进来,重宁还会为王府的占地广阔和气派建筑稍微动容一点,长安就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了,看在吴管事那些人的眼里,简直是高深莫测了。
连吴管事这个之前信誓旦旦的都忍不住暗地里猜测,这般小小年纪便稍微展露出一点风华绝代的姿容,又是这般镇定自若,举止行走也颇显高贵,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那等神童不成?
别奇怪他这么怀疑神童的存在,先太子——就是皇帝最宠爱的董妃所生的儿子,就传说是个十分神异的孩子,当时东宫管事就是他师父,他太清楚其中有多少水分了。严格说来,先太子挺聪明的,真比寻常孩子聪敏不少,可是和外面说的差远了。
至于这一个,从王爷嘴里冒出来的情况来看,吹的比先太子还要夸张呢。什么又能经营,又在棋艺上胜过国手级别的王平石(王老爷子),又会筹划,行事周到,相貌还非常非常好。
如今外貌举止吴管事是见着了,气度不凡也确实不假,别的吴管事还是存疑的。
不过接下来他发现他的信仰就要破碎了。临川王李怀彦是个围棋发烧友,如今乍一见了好棋友,时间又很充裕,自然要先拉着长安下棋。
然后依旧维持了辉煌的惨败成绩,半个时辰连输了五盘!
输的李怀彦脸色都青白了,冲着长安抱怨“你也不稍微让我一点!”
“你自己技不如人,还怪我吗?”长安一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再说我也没法子啊,你又不是王老爷子,输给你可太难。”
李怀彦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长安说的什么意思,郁闷极了,“喂,你不要这么不客气啊,稍微安慰一下我又能怎样。”
“好吧,安慰你一下。”长安拿过青瓷白斑窑变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李怀彦,“喝杯茶。”
李怀彦接过茶来,一口饮尽,心情果然舒畅的多了,放下茶杯笑道,“这都好几年了,你还用这一招安慰人?”
“别管什么招数,有用就好。”长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素手青瓷,端的是优雅无比。
“说的也是,反正我是拿你没什么法子的。”李怀彦这会儿没有长安亲自给倒茶的待遇了,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放下,看向长安,“反正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再来一局?”
“算了吧,你这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我觉得还是挺有压力的。”长安笑道,“不如跟我哥下一局?我看这两年你棋力进展有限,未必能赢了他呢。”
“这我可不信。”临川立刻反驳了起来,叫丫环收拾了棋盘,拉着重宁再战江湖,重宁也不怯场,稍微推辞了一下便坐在对面,长安便在一边喝茶看他们俩下棋。
李怀彦其实没有看重李重宁,不过这也很正常,三年前重宁不过才十岁不到,半大小子,虽然也聪慧,又少年早成,但和十七八岁,同样聪慧的李怀彦比就差远了,重宁又不是长安这样的妖孽,围棋一道上也只是通点皮毛而已。
不过三年下来,有王老爷子和长安两位国手级别的大师指导,关键是重宁自己资质也足够,棋艺就飞速提升了起来。反正以长安刚刚和李怀彦对弈的情况来看,差不多有三四成的赢面,端看重宁发挥。
不过她这个哥哥倒有个优点是李怀彦不具有的。李怀彦很容易受情绪影响,他是偏感性的,所以才会和生父齐王继母齐王妃范依然闹的不亦乐乎。重宁却是非常理性,稳重持中,换了重宁在李怀彦的位置,可能就会和齐王齐王妃至少维持面上的平和,然后再寻他法解决问题。
总之,越是压力大,越是事情繁杂,重宁的表现可能越在水准之上,发挥的越优异,而且不会因为紧张而失措。王老爷子也十分奇怪重宁的特质,他曾经做过一个小实验,在一定范围内,给重宁不断的加任务,重宁总能完成,并且并不会降低质量,甚至越是任务重,他做的越好。
以眼下这情况来看,李怀彦刚刚连输了五场,情绪难免有些波动,重宁就不一样了,只怕第一局,李怀彦多半会输,就算赢,也会很艰难。然而第二局,李怀彦的赢面却要大些,毕竟他水平本就稍微高那么一点,第一局适应下来,赢得概率要大的多。
果然不出长安所料,第一局拉锯颇久后,李怀彦一个不慎,输给了重宁。李怀彦也有好处,若是势均力敌,或者稍微处于弱势,他这个人越挫越勇,并不会轻易认输。
第二局,重宁年少经验不足,一个不慎,落入李怀彦的陷阱,输的还挺快。
临川王李怀彦发现了一个新的棋友,堪称势均力敌,见猎心喜,还想下第三局,却被长安给打断了,“我听说你今儿预备了洗尘宴,才巴巴的跑来的。都到这个点儿了,你还不把你的宴席给摆出来,难道是坑我的?”
李怀彦见长安脸上有点薄薄的嗔怒,忙笑道,“这不是忘了时间了嘛。快,你们快去叫人准备开宴。”
王府宴席,自不用说,山珍海味,不是重宁这样土包子见过的,毕竟是半大少年吃了个不亦乐乎,而长安也挺满意,有许多菜,她也有几年没吃过了,虽然不甚想念,偶尔尝个鲜还是可以的。
至于歌舞伎乐之类,就更不用说了,京城王府比起青州那小地方可要好的多了,许多新曲还没传到青州呢,歌姬的歌喉也异常婉转动人。不过长安对这些东西感觉比较一般,她这个人是实用主义的,连琴都懒得学,只稍微会一点,拨弄两下做做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一场很成功的接风宴,临川王李怀彦没见着自己这个棋友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近两年只有书信来往,会不会生疏了,又或者她变了样子什么的。然而,真的见了面,一局棋没下完,方觉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长安就更不用说了,她虽然对朋友的渴求不怎么深,然而李怀彦也算是自己少有的几个朋友了,也难免关心。重宁倒是有不少同龄的朋友,不过李怀彦只要放下架子,却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足以担当一个大哥哥。
李怀彦后面又把林都给拉来,玩投壶之类的游戏,再说一点路上的趣事和京中的逸事,颇为把酒言欢,一直闹到了半夜。
此时京中那座占地面积最大的房子里,老皇帝刚刚看完了几篇奏折,在问一个跪在地下的黑衣人话。
“怀彦那孩子今晚上在宴请那个李家的兄妹?”
“是,李家小丫头生的虽然挺精致,看那样子,和王爷倒只像棋友,没有什么情愫的样子。”
老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就好,陈家那丫头脾气可不怎么好,万一惹出事来很麻烦,也不好看。”
“看着李家的兄妹倒是很有分寸的样子,举止也不是那种浅薄的。”
“人不可貌相,且观以后吧。”老皇帝看一眼窗外金色月牙,轻叹了口气,“唉,可惜朕自己没有一个好儿子啊,早知道当初……”
话没有说完,暗卫心中却暗自腹诽,早知道什么?早知道不放任自己那么多孩子被害死,还是早知道不要那么宠爱董妃?
然而他可不敢接话,见老皇帝没有说话,反而利落的告辞了,留这个半大老头在宫殿里独自唉声叹气。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