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呢,举…举起手来~~”
“额~~我?”
有些事情,还是比较有趣的,比如在这个狭窄的弄堂小道里,雪下着、却是无端从墙头跳出两个面色饥黄的歹徒,嗯……就是操着匕招呼买路财的那种。
转过身来,望着背后那两个……歹徒,两人衣衫褴褛的,看去也就十六七岁,脸上挂着鼻涕,哆嗦着牙,颤颤巍巍的操着把黄锈斑斑的小刀、对着自己。
“你…你…把手举起来~~”其中一个矮矬子壮着胆子上前探了一步。
苏进瞄了眼他脚上的草鞋,笑了笑,识趣的把手高举了起来,肥大的袖摆就这么滑叠到了臂弯。他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倒是值得参与一下,若真论起手上功夫,练过几年散打的他说怕~~倒也是不至于的,毕竟……只是两个小屁孩罢了。
“你不许动啊~~”
“哦,不动。”
那矮矬子攥紧着刀把,挨了过来:“不许动啊~~”他晃了晃那把不知从哪个山沟沟里淘来的匕,慢慢地挨近苏进,而后边那个瘦高的,蜷缩在后头,应该是为他…掠阵。矮矬子哆哆嗦嗦的将匕架在苏进脖子上,将手摸进衣襟里,摸了摸右侧……没有,再转向左侧……嗯?硬邦邦的,圆圆的,什么东西?还有点热……
“啊!!”的一声凄厉的痛呼瞬间出来,那矮矬子捂着手在苏进面前跳起脚来,“烫死了!!妖法!这是妖法!!山鸡你快跑~~~俺来做掩护!!”
“……”
……
苏进一口咬在了一张焦黄热乎的烧饼上,边走边嚼,雪花凛凛飘着,偶尔几点落在烧饼陷里,结果被苏某人又是一口、连带着吃了。旁边一只杂毛狗从他身边走过,朝他偏了偏脑袋,呜咽了两声后甩了个屁股给他,一行狗爪印远远的排开了去…
“过分了啊~~”他又是一口咬下,满嘴的烤香味。
“就以你这身骨,你认为你能全身而退,亡命之徒固然可怜,但也不是你能够去同情的。”这是很冷的女子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练过的~~”
“嗯?”
“不过你说的倒也是……”他咀嚼着烧饼含糊不清,“是得要加强锻炼了。”
“……”
……
慈恩寺内的梅会此时已是逐渐散场,学子生员们纷纷向这冯泓安和胡勖告礼而退,家仆女婢们忙着收拾桌椅茶具,檀烟渐淡,茶香残滞,炭炉烧出来的暖意也随着晚阳慢慢褪去,梅苑小筑里的梅花卸妆送客,唯有那大佛宝殿里乾清的诵经声依旧绵长,这样…便算是谢幕了……
“胡知县,这是那苏姓学子的籍案……”
一缕清茶香飘出槛窗,慈恩寺后院一间厢房,几人围聚在一张紫檀书案前,近了看、不是他人,正是知县胡勖、县学谕冯泓安以及那胡家小娘子。
三人围聚一案,这冯泓安紧握着拳,挨着案头,他脸色时红时白在檀烟里,拳腹紧抵在零散一案的纸张上,嘴里嘀咕着什么大家风范、千古奇才云云。傍晚酥阳斜进屋子,一室的尘埃腾起,两边候着的女婢闻声打起帷帘,头髻璞头的主簿6煜走了进来…
“胡知县,这是那苏姓学子的籍案……”
这薄薄的籍案下来,记录的都是寻常琐碎的事情,籍贯出身,乡邻风评等等,倒不会真个有什么大隐秘的事,胡勖皱着眉头将这份籍案放下,旁边坐着的胡涵儿一把抄了过去看,胡勖则是合起了眼,屈指轻磕着檀木案面,“咚…咚…咚…”的扣指声清越又有节奏……那老学谕这时长泄了口气,一直紧握着的拳也松了下来,边上候着的女婢上前添茶,哗啦啦的、一股热气便萦绕在数人之间。
“此子书法造诣已达化境,这手书法老夫从未见过,想来必是其自抒新意,若按觉远法师所说,此子不过弱冠之年,那其前程……”
那老头把起茶盏,捏着茶盖捋起了盏中立舞着的绿叶儿,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对坐的胡家小娘子拧着霜眉,也轻轻将这份籍案搁下,“不过……”她偏了偏头,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才继续,“此人出身寒微,历年科考成绩又是平平,不论策论诗赋都未出惊奇,若是单以书体来论,却是上品无疑,但仅以此论,冯师…未免过誉了。”说着将那份籍案推到冯泓安面前。
“哦,竟有此事?”
这冯泓安搁下茶盏,抄起这份薄薄的籍案翻阅了起来。而这边上一直合着眼没吭声的胡勖此刻却是说话了,“不论此人才得品行如何,此下却是堪有大用,6煜…”他唤来边上的6煜:“这样……”他捏了捏鼻梁骨,顿了顿后慢慢睁开眼睛:“你…这两天备齐见礼,正好腊八那天下一趟那…那什么……”,“榆丘村。”,“对、榆丘村,记着~~可别再把事儿办砸了~~”
那6主簿自然是唯唯诺诺的应承下来,心中暗自叫幸,看来真是夫子显灵,自己这差遣算是能保住了,他能凭功名入这赤县主簿,自然不会是空学无眼之人,眼下这份金刚经上的书法前所未见。
书体外貌圆润,筋骨内涵,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昂昂然便能感到一股富态瑰丽之美扑面而来,真是世所难见的好书法啊~~这份量、可不是寻常珍奇可比。他日若是官家见了,怕是高兴起来、便是番赏赐下来,虽不见得多少隆恩,但想来也不会再在这主簿上受气了,这6煜心中盘算着,已是面润喜色的退下准备了。
“啧~~倒是有意思了……”
老头放下籍案,“此子在这科场表现倒是平平无奇,难不成真是天生书才……”说到这儿他却又皱起了老眉,“但即便是这般……可此子书法卓越天资,纵是策论诗赋有所不及,亦不至于籍籍无名至此?”
胡涵儿端起茶盏,吹了吹汤面上漂浮倒舞着的茶叶,“现在来论毕竟是早了,等过几日爹爹生辰,正好约那书生过来一会,到时冯师现场考校一番,也是桩美谈的,而且……”说到这儿,她那乌黑的星眸朝两人眨了眨,“这来年进学太学的名额好像还没定吧?”
“嗯?”
胡勖和冯泓安俱是一愣,互望了眼,旋即哈哈的笑了起来。
“子勉兄生的好闺女啊……”
后者笑得倒是有些无奈了。
……
榆丘上一望无垠的榆树林银装素裹,雪花纷然而下,放眼出去,像是一幅朦胧静谧的抽象画作,隐隐地,雪地里几点雪兔足迹匆匆匿去,竹枝凋零,山石峻冷,红彤的晚霞披了下来,柔软地印在那一弯结了冰的小河面上。
几个外面聚耍的农家娃散了,各自摸着自家后门进去,咕咕呱呱的家禽声传出来,这时候是不招人喜欢的。极目左右而望,农舍排排连襟,柴院规整的四围山墙,芦草棚顶上,积厚的雪块从草隙间滑下来,碎在院子地里。
咕咕的鸡叫声从牲畜棚内传出来,还混杂几句农家人的唤鸡声。
“咯咯咯——”
这是女人的声音,声音过后,便见一个土蓝布裙的女妇打开牲畜棚的栅门,女妇瓜子脸,面容姣好,梳着少妇椎髻,插荆木,素麻青灰手袖挽到中臂,此刻一手提着小半桶陈糠水,一手拿着木勺敲打桶边,“咯咯咯~~”的招呼着里面的鸡子过来,七八只黑黄羽色的鸡子挥拍着翅膀蹬蹬的拥到食槽边,待女妇将这小半桶陈糠倒入食槽内,这个时候,里屋一个女娃儿喊着跑了出来。
“娘亲!娘亲!”,“嗯?”女妇别过头。
“阿婆又犯病了!”
……</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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