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绝禁,也不会将摩诘先生的画作转让,怎得今日却是舍得让朕一饱眼福了~~~”
王诜一转身,见徽宗已是极有帝王风范的招呼左右伺画,是故赶紧上前打了礼。
“免了免了~~”徽宗笑着已是挤过王诜,到得这幅江干雪霁图前仔细端详,他少时曾在王府见过一次,不过这姑父什么都好说,就唯独这幅画不肯割爱,那时可是让他郁闷了一阵。
“官家……”
“嘘。”徽宗让旁边伺候上来的内侍噤声,自己轻轻的抚上这幅画坛里极富盛名的大作,绢本细腻中带有历史的沉淀感,里头山水人物屋宇层次分明,构图极是自然,卷首有楷书王维二字,下有各列收藏小印,笔墨婉丽、气韵高清,在那洒脱不羁的破墨技法下,已达到那体物精微、状貌传神的境界,可真是画中有诗。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与这姑父聊起了家常,只是当他随意问起那老表弟兄王缙时,他姑父就唉声叹气起来。
徽宗手背腰后。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怎得,我这表兄又是如何了?”他笃了几步问,却也不看这王诜的凄凉的脸色,只是待得王诜将王缙昨晚被人戏耍受冤致狱后,他脸立马是沉了下来。不过随即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一切都被眼力极好的王诜卡看了去,心中暗喜之下,赶忙就是上前哭诉儿子被冤致狱有多么凄惨。
“老臣膝下只有这一子,若是……若是……”
他哽咽难语,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徽宗却只是淡淡的丢了句。
“朝廷既然设下了司理院作为审判衙门。自然是要按着规矩来,朕身为一国之君,更不可随意坏了规矩,不然天下人会如何看朕?”他没有去看王诜的脸色,笃着步子继续道。“既然表兄清白,司理院自然不会冤枉了他,姑父且在家中耐心等候,表兄定会安然无事。”
王诜老眉深皱,怎么也没想到徽宗竟然没有为他表兄出手的意思,他本来还想说司理院宣审案件效率低下,等到他儿子宣判的时候,估计牢里都已经蹲上半月了,但现在徽宗既然把不好坏规矩的话放前头,他这话自然不能再说。咬咬牙,却是话锋一转。
“那商户苏氏坏人姻缘,致使赵李两家结亲不成,已是市井唾骂不断,如今又陷害赵家郎儿,致使赵家喊冤受狱,此等人物实在张狂狠毒,官家岂可不罚?”
他没搭上王缙,这样就会显得大义凛然一些,只是没想到徽宗给他的回应只是一声叹气。
接下来的话。却让不禁睁大了眼睛。
……
……
一驾马车缓缓驶出宣德门,车轮子骨碌骨碌的转的很慢,从御街石板上轻轻的碾过,好似有轻微的碎裂声传上来。
日头正大。
车辕前的管事额头上有汗,拿袖子擦着不敢出声,自家老爷从内宫出来后就一直是阴沉着脸,甚至忽青忽白,这可是吓着他了,他知道这时候上去打搅只会遭一顿训,所以只好在外头车辕上静候。
此时这摇晃的车厢里,那卷江干雪霁图被攥成了褶皱。
“姑父啊,这画……还是收回去吧。”
几番争辩之下无果,也只能悻悻的收起画告退,可刚转身之际,徽宗便又一个叹息出来,好似无意。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轰——的一下冲击,直到现在也没完全消化下来,他的脸色从铁青慢慢过渡到苍白,甚至……紧攥着画卷的手微微颤了起来。
……
……
王诜前脚算是刚走,案前的徽宗便是招来了内侍。
“官家有何吩咐?”
“下去睿思库传谕,让蔡京进宫。”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说是品鉴书画,让他赶紧进宫,不得耽误。”
“是。”内侍小心的出去宣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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踊路街西去靠西水门处,正是坐落着蔡京的府邸,眼下是午时饭点,蔡京与严氏这对夫妻正在府中用饭,闲余之下,严氏倒是极有兴致与蔡京说道昨晚麦秸巷的事,待说到赵王两家衙内被苏进丢下蔡河后,是不免有了些担忧。
“只是怕赵王两家不好相与,如今那苏家郎儿仕途已断,若是赵王两家执意找事,怕……”她给蔡京舀了一浅碗鹌鹑羹,蔡京却是笑着接过,舀着调羹道。
“夫人怎得关心起那小辈来。”
那严氏看蔡京这般神色,便知无事,叹口气,却也是不说了。
蔡京送了口鲜汤喝,脸上尽是笑意,“夫人可莫要拿那苏仲耕与攸儿、绦儿一般看待,此子深谙权术,又明进退,与我们这些老头相差无几,如今他既然当众辱了赵王两家颜面,自是有所持,夫人且自宽心。”有些事他当然不用与妻室说透,不过当他提及两个儿子时,严氏眉间隐现一丝忧色。
攸儿,绦儿,唉……
正当这时,外间奴仆进来禀事。
“老爷,夫人,门外一品斋店家苏进求见。”
“哦?”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蔡京稍一活络了下心思,就笑着把手上的碗放下,“让他进来。”
那奴仆领诺出去,而严氏见此也正要退屏,不想蔡京却按住她,“夫人就不用退席了,吩咐下面再添副碗筷,为夫如今只是一介布衣,用不得此番礼数。”
严氏稍稍一怔,也没有多想,随即就吩咐下头再添副碗筷,这一来一回也就一盏茶功夫,门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鸟雀叫声,严氏纳罕下,一青袍缁撮的书生转出了花帘罩。
这书生在扫到自己时,神情是难得的一滞,不过有趣的是这苏姓子弟转眼间便已是面色友善,上来作了礼,将提着鸟笼子稳稳地放在案上。
“不想蔡老和夫人眼下用飨,晚辈倒是打搅的惭愧。”
他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可不是这么个神色,逗了下鸟笼里的一对鸟儿道,“据闻这鹌鹑可比参药,补益五脏,利消府积,对老人更是助益颇大,今儿晚辈便带了一对鹌鹑来给蔡老改善下肠胃,还望蔡老不要嫌礼轻了。”里头那对雌雄鹌鹑这时直起那粟黄的脑袋,侧着眼睛盯梢着外头环境。
他这么说,蔡京倒是不由的瞧了眼手底下的这碗鹌鹑羹,而严氏也是稍有些诧异,他怎得知道。
“昨晚才春风得意,今儿不去陪李家那女娃,怎得倒是有闲到老夫这来,莫不是惹了麻烦,想要老夫这把老骨头出来调解……”他示意苏进坐下,并且让仆人伺候好碗筷,这倒是苏进微有怔意,不过随即就笑着拾起著子。
“四菜一汤,青红相配,好……”对这些话他也笑了过,吃两口蔡家饭后才说明了来意。
“蔡老所言倒也不差,晚辈树敌颇多,如何不惶恐难寝,所以已经让几个书坊着手赶工了,只是还欠蔡老一把助力。”他正要盛那鹌鹑汤喝,不想那严氏倒是极热情替他盛了。
“哦?这么快。”
蔡京这话是没什么疑问语气的,算是稍作些意外,“昨晚听说曾布和韩忠彦的人都有给你捧场子。”他笑了笑,“那这事就不算麻烦了。”
苏进也是点点头。
两人说的正事仅有寥寥几句,随后就是些琐事闲谈,严氏在旁听出了主次,也就插话进去问了苏进。
“老身倒是心奇,苏家小郎是从何得知我家老爷食好?”
她笑意晏晏,估摸着是对方从府中仆人打探得知,不过若是如此,对方怎得只带一对鹌鹑来?她有些好奇,所以就问了问,不想对方却是笑着看向对坐的蔡京。
“蔡老可不地道。”
他将蔡京面前的鹌鹑羹与自己面前的霜糖豆腐对了个调,笑了句,“过几天给蔡老带俩斤康家豆腐来。”
他笑着便起了身告退,倒是让严氏更为纳罕了,她看身边的蔡京,可只能看到自己老爷脸上微然的笑意,也是什么都不说,就捏着木著拣豆腐块就饭。
严氏正想问问何意,不过门外忽然响起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有家奴慌张进来。
“老爷,睿思库来人传谕,让老爷即刻进宫。”
“嗯?”
蔡京眉头一皱,将碗筷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