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王大人也是为了复国大计着想!我是赵国的公主,怎么可以若无其事置身事外呢?我反而更应该首当其冲才是!还请哥哥若是有妥当的计划安排,不要避过我,都一一告知了我才好!”赵修德沉沉看了看赵舒窈,心中激荡,他抑制住心里的复杂思绪,他知道她固然心中极是哀恸,或许已是心如死水,可是眼眸中却更是流露出坚毅顽强的神情,他心头不由一软,对了舒窈道:“舒窈,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想想赵修德又道:“经历了这许多事,舒窈,我直觉得我的肩头更是沉重起来!我们虽寄人篱下,但是一定要奋发图强!我们丢失的故土,在有生之年,我们定要重夺回来!”赵舒窈沉沉地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历经了世民之死,赵舒窈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这几日,她一直魂不守舍,带着祭品往世民的坟墓边,来回就地而坐,口里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看着这身后的枣树林,神思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赵国都城,回到了那香山枫树下,回到了那两个少年男女身旁。她记得自己曾在树下翩翩起舞,她记得那青衫少年看着自己的璀璨目光,一意一动,如在眼前。只是那明衫鲜动的少年啊,已经给埋入了黄土,将渐渐成枯骨,献血渗入地下,只是孕育了那些春花秋草,所有能给她的,都只不过是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彼时她的身边鸟儿啾啾,无处都充溢着鲜花的芬芳。这里,自是很好。赵舒窈喃喃地对着脚下新培的一块黑土说道:“我就将你葬在这里啦!以后我得空会常来看你!我知道你还有许多心愿未了!你放心,只要我赵舒窈在世一日,便会查出所有真相,让你得偿所愿!其实……你可知道,我的心儿也是很累,和你有这样一个说话的地方,静静的,无人相扰,我的心里也很满足!世民,你放心,你的仇我也自会给你报!现在,我可就要走啦!我不能光顾着和你说话不是……你就安安心心地躺在这里罢,我可还要好好去筹划筹划呢……”
赵舒窈依依不舍离了这里,目光凝重,神色庄重,不知不觉到了这行宫附近,但见前头转出一人,正是万俟化及。他其实已经注视了她许久,可却一言不发,也不惊动她。待她终于看见他时,方上前说道:“舒窈,你不要太过悲伤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既然还活在世上,便就不能一心想着死!人活着,自是有许多的事儿要做!”
赵舒窈听了,倒是苦笑起来,她对着万俟化及道:“化及,我并没有想死!你可知,自从我被你救了到这岐国里来,我便是无一刻不想好好地活着!历经了磨难坎坷,我算是知道了活着的重要!”万俟化及听了,心中舒缓了一口气,笑道:“舒窈,这样就好!我还以为你……”可想想,他便将话咽了下去,瞧着远处一峦一峦的深深山脉,清晨初日下的幽幽碧草,在浓雾重重掩盖之下,倒是不减其苍翠繁茂,反而越发显得青翠欲滴,姿态遒劲。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她,口中方道:“舒窈,既是如此,我想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只是……”他锁着眉头,欲言又止。
赵舒窈看着他,大声说道:“化及,此时此刻的我,既然忘却了死,那么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复仇!”她说着这话时,神色平静安详,可因心中的澎湃跌宕,目光还是显的灼灼发亮,似乎是一个在暗夜中行走的疲乏困境之人,猛地见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便就飞娥灭火般地扑上去,只为了那一霎时转瞬即逝的光明。万俟化及见了,心中忽然不忍心起来,她是那样地需要强大,渴求强大,似乎他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可又担心自己靠近她时太过灼热,反而会吓了她烫了她。
赵舒窈低头看着这脚下的青青碧草,叹道:“化及,我想你是理解我的!我之所以选择活下去,自是为了复仇,复国!”说完她转眼看着他,幽幽说道:“化及,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可是我也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毕竟战争一起,就意味着死亡和哭泣,残忍和流血!”万俟化及听了,只是用墨黑的眼睛看着她,但并不说话。赵舒窈知他内心踌躇,心中略微升起一阵失望,她低着头继续踏着柔软的草皮朝前走。万俟化及紧紧跟在她身后,拂过一片遮挡的树叶,他终对着她说道:“舒窈,你容我好好想一想,虽说我是一国之君,但是这样要紧的事,我自是要和文武群臣好生切磋一下!雅国版图日渐扩大,对我岐国始终是个威胁!”
赵舒窈听他这样说,心中一动,少不得停下了步子,目光闪烁,回头说道:“那么……化及你打算怎么办?”万俟化及默默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舒窈,你放心,我总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赵舒窈听了,倒是殷切地看着他,一时口中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那么……我便等着!”当下万俟化及便笑道:“如此天气,你也不要整天呆在屋子里!这……过去的只能是过去了!不如,我们去看看蕊珠怎样?这个丫头,自你来了,倒是慢慢开朗了不少!想来,我也要多谢你才是!”
赵舒窈这几日自是和蕊珠在宫里,她见万俟化及日日忙于上朝,商量国事,哥哥也是辗转奔波与行宫不停。她心中知道不日将有大事发生,可是她却一点不问。想着今日是世民逝去的第十四天,按照赵国的风俗,头七已过,这天便是‘二七’了,是祭奠死者的大日,生者亲人自是要去坟前拜祭一番的,她抑制住这心中许多沉闷压抑的心事,整理了一些鲜花果品糕点青稞酒,徐徐出了宫门,走到不远处的白塔,越过一个青草迷离的山坡,又走到枫树下。她对着眼前青青的坟冢,一一从篮子里摆出祭物,坐在树下,目光透着悲戚。她不知道,就在世民下葬后的第十天,一个面目矍铄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长途跋涉,佩着剑戴着斗笠,穿着芒鞋,已然一路往北,直至寻到了这棵树下。
他对着碧蓝的天空,仰天长叹后,又低了头,看着这脚下新培的红泥,目光忧郁,他拔出背着的长剑,将这些新鲜的泥土都一一取出,果然地底下露出一个看似沉睡已久的年轻人。男子看着年轻人,目光似乎湿润了,他颤抖着将剑掷与一边,将年轻人衣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拂去,用衣衫将他脸上的泥土都拭去,男子从衣袋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到年轻人的口里去。男子一边将年轻人抱起,一边口中喃喃说道:“吃了这回心丸,你必不会死的!想来你自己都忘记了罢,你曾喝了相思潭的水,又足足在潭里泡过七天七夜,自有起死回生之力,哪里就会这样容易死去?想来,都是你一心为了那姑娘,哎……自入了魔障了!”
男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思索了一会,又将这挖开的土儿用长剑一一埋填好,直到看不出一丝翻动过的痕迹。他这才将年轻人驼到自己的背上去,看了看这四周,此时天色已暗,高原之上的星星已经早早地冉冉升起,男子脚步轻灵爽利,他带着背上的独孤世民,遥遥往丛里深处走去,一霎时便隐入林中,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