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荆州城热闹非凡,虽然大虞大军压境,可走在城里似乎却依然感受不到清冷,看街道两旁的店铺很少有提早打烊的,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竟不像兵荒马乱的时候,仿佛是在过节一般。
赫连睿站在客栈门口,望了望这繁华的街道,觉得甚是奇怪,转头问站在门口的店小二道:“现在……怎么还会家家户户挂红灯笼,这不是要过节的时候才挂上的吗?”
那店小二四周打量了下,这才低声说:“公子,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事也属寻常。尹大司马今日带了一万兵马来荆州城支援,为了让尹大司马知道到我们荆州人不怕胡狗,也顺便是为他接风,刺史大人命我们各家各户门前都要悬挂大红灯笼呢。哎,这都算是他的政绩,一个劲的踩着我们老百姓往上爬!”
“不是说李刺史是个好官吗?他可是官名在外呢!”赫连睿故作惊讶的问道,店小二都主动将话题拉到了李刺史身上,他便借机诱着他多说些。
“官名在外?”店小二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了下赫连睿,旋即又长叹一声:“公子,那只能说我们荆州城的这位刺史大人太会做门面功夫了,只会巴结讨好上司,对属下和百姓那可是毫不留情的,威风八面。”
“原来是这样。”赫连睿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角子来,塞到店小二手里:“你们也真是过得辛苦。”
店小二见了银角子的光在大红灯笼映衬下一闪,自己手掌里多了个硬硬的东西,不由得欢喜了几分,笑着向赫连睿作揖道:“多谢公子了。”
“不必谢我,看你这模样,日子肯定过得不宽裕,你能说会道,倒也替我排遣了些辰光,算是给你的赏赐罢。”赫连睿看着那店小二一脸感激的笑,又悄悄的将话题带了回来:“原来那李刺史竟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外乡人,可真还给他骗了!难怪听说他早几日还责罚了刺史府的司马,我还觉得奇怪,长史和司马可是刺史的左膀右臂,怎么会去责罚自己的心腹呢!”
“这个真真叫人猜不透了!”店小二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了起来“照理说刺史大人虽和程司马不合,可他又怎敢向程司马动棍子?”
“哦,这个又怎么说?”赫连睿只觉一颗心跳得很快,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答案不远了,可这时,客栈的院子里传来呼喊之声:“李四,你进来下,将这壶热汤送去给后边那一进二楼第五间的客官。”
那店小二转过头应了一声,向赫连睿行了个礼:“客官,里边有事,小的暂且失陪。”
赫连睿眼见着那店小二还要往后边说,却生生的被里边的老板打断了,心里颇不舒服,但又没得法子,只能眼睁睁的见着那店小二一双脚步跟不沾地似的,飞快的跑了进去。
“公子,马车来了。”身后传来归风的声音,赫连睿回头一看,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归风和薛清站在马车边上望着他:“公子不是说要去兴丰庄尝鳜鱼的吗?”
赫连睿点了点头,撩起儒衫下摆便钻进了马车,薛清跟着坐了进来,归风和那车夫坐在外边,就听“唰”的一声,那车夫甩起鞭子,马车便辘辘的往前边去了。薛清小声的对着赫连睿道:“公子,贺兰大人带着手下潜去荆州军营那边去了。”
“他不是也要去兴丰庄吗?”赫连睿压低了声音问:“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贺兰大人说这样会好些,咱们两边都能得点消息。”在这荆州城里,薛清不敢说多话,他的嗓音虽然不是很阴柔,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与正常男子有些不同,所以到了马车里边,他觉得没有了拘束,真是开心得很,坐在赫连睿身边便说了起来。
赫连睿听到贺兰静云的想法,觉得也对,点了点头道:“随他去罢。”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那马车夫在外边喊道:“兴丰庄到了。”赫连睿和薛清钻出马车,就见一座庄园就在眼前,盖得颇有气势,白色山墙上有着闪亮的琉璃瓦,一直延绵着将整座庄子围了起来,庄子门口有两棵硕大的香樟树,在这萧瑟的冬天,翠绿的树叶看上去让人觉得心里很是舒服。
马车夫见着主仆三人的身影慢慢朝兴丰庄的大门口走了过去,恻恻一笑:“今晚是李刺史请尹大司马在兴丰庄晚宴,他们几个外乡人竟然还想能吃到兴丰庄的鳜鱼?还是乖乖的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一想到自己可以赚来回两趟车钱,马车夫心里就格外开心,方才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多嘴多舌的告诉他们今晚兴丰庄被李刺史包了,要不是这单生意可就黄了。马车夫很为自己沉默是金感到骄傲,捞起手儿坐在马车上,眼睛盯着兴丰庄的大门,巴巴的望着赫连睿他们从里边出来。
赫连睿带着薛清和归风悠悠闲闲的朝兴丰庄的门口走了过去,才踏入园子,就见门口站了几个拿着兵器的军士,不由得心里头一愣,这兴丰庄好大的排场,竟然还请得动军士替他们把守着大门。那几个军士见着赫连睿他们走过来,也是一脸戒备,大声喝令道:“今日兴丰庄不接待客人,尔等还不快快站住,否则刀剑无情!”
赫连睿听了这话只是一愣,向那几个军士拱手道:“几位军爷,我们是慕名来兴丰庄吃鳜鱼的,为何今日这庄子竟不开业了?”
那领头的军士瞥了赫连睿一眼,见他穿着光鲜,像个富家公子,亦不想过分得罪于他,也便放低了声调道:“今日刺史大人宴请大司马,将这兴丰庄包了个圆儿,不再接待外客,你们便再找个地方吃饭去罢!”
赫连睿朝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军爷了。”说罢朝薛清点了点头,薛清也很有眼色的塞了个银锞子在那人手中,赫连睿笑道:“外边天气寒冷,几位站在外边劳累了,拿着去打壶酒喝着暖暖身子罢。”
那军士咧嘴笑了笑,拿着银锞子在手里掂量了下,声调变得客气起来:“多谢公子了!”这时见着园子门口又走进几个人,那军士热情的迎了上去行礼道:“程司马,你可来晚了,刺史大人的脖子都伸长了,盼着你来呢。”
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道:“家里有些事情缠着脱不开身,到方才才有时间。”
赫连睿听了那声音,一颗心都要蹦到了喉咙口,实在跳得厉害,这便是那程司马了?不是说才被打了二十军棍,为何现在便能行走自如?他瞧着那人快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没有半分行走不便的模样,走得一摇一晃,似乎素日里边就是这般横行霸道惯了,他阔大的袍袖几乎擦在他的身上,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脂粉香味。
“什么家里有些事情缠着脱不开,还不是家中正妻和小妾闹得太厉害!”几个军士也在看着程司马的后背,哈哈的笑个不停。
赫连睿见那几个军士似乎对程司马很是熟悉,于是走上前一步,装出一副对闲话很有兴趣的样子来:“那程司马……果真宠妾灭妻不成?”
“灭妻那倒也不至于,但我们刺史府谁不知道他那小妾厉害得很,敢和正妻对着干,程司马夹在里边可不太好做人!”几个军士挤眉弄眼的笑着,见赫连睿听得出神,止住笑道:“这位公子,你快些走罢,今日这兴丰庄可没鳜鱼吃了,明日再来吃也一样。”
赫连睿见他们催促,也不敢逗留下去,笑道:“我只是听几位军爷说得有趣,所以多停了片刻,我这就走。”
带着薛清和归风走了出来,三个人对望了一下,只觉惆怅,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只是自己进不去里边也只能是望着饭在嘴边吃不下去。
“我们回去罢,”赫连睿看了看停在兴丰庄对面的那辆马车:“那不是我们坐着过来的马车?那车夫似乎知道我们马上要折回去一般,竟然还没有走。”
薛清望那边看了看,很是生气:“就是他,捞着手儿坐在那里等呢!”
“算了,不和他计较,正好咱们也不用走路回去了。”赫连睿拍了拍归风的肩膀,附耳低声说:“你套套那车夫的口风看看,他和李刺史究竟是关系如何。”
“是,属下明白。”归风点了点头,轻轻应承了一句。
车夫咧着嘴迎了上来:“几位爷,回去?”
归风推了他一把道:“好你个小子,竟敢骗你家大爷,你分明知道今日刺史大人在兴丰庄宴请大司马,是不是?”
那车夫一双眼睛眯在了一处,笑着回话道:“哟,这位爷,你可错怪小的了,小的也不知道这事情啊。只是赶着车子到这里,才看到园子门口站了几个军士,想着该是有什么重大的客人在此夜宴,可能一般的人是进不去的,所以才在这里等着几位爷,我一片好心,怎么就变成了驴肝肺!”
“好小子,有你的!”归风也不睬他,将马车的帘子打了起来:“公子,请上车。”
马车夫见了心里暗自欢喜,知道赫连睿他们几人没法子,还是只能坐自己的车回去,等着薛清和赫连睿进了马车,朝归风一弯身子:“爷,你也上去坐好罢?”
归风白了他一眼,坐到了马车前边的那段木板上边,车夫跳了上来,一甩皮鞭,车子便慢慢的往荆州城内走了去。
“听说程司马家的小妾甚是厉害,气焰比正妻还高?”和马车夫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话,话题便引到大户人家里的妻妾之争上边来:“我们刚刚就在兴丰庄园子门口瞧进他了,似乎脸上还带着抓痕呢。”
“这事儿可是真的,我们荆州城的人都知道!”马车夫兴致勃勃道:“那小妾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出身也不算差,商户家的女儿,生得美貌,自然受宠了……”
归风忍着性子听呐车夫说了一大堆话,最后才问:“不是说程司马被李大人打了二十军棍,为何还能和李大人一起把酒言欢?若换成是我,生死也不会来了。”
“嗐,那是爷你没有做官,不知道官场里的规矩!”那车夫笑嘻嘻的朝马抽了一鞭子:“做官的人,若是脸皮薄,那便做不下去了,更何况程司马和今日刺史大人宴请的大司马扯起来还是亲戚呢,他怎么样也得去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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