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绵福平静的望着前来宣旨的薛清公公,身后跟了蓝灵姑姑和几个内侍宫女。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自从知道了皇上将煌儿立为皇太孙,她便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只是皇后娘娘好心,说是等小皇孙满月再执行规矩。
早一日和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是要沉入一片未知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梅绵福眷恋的看了一眼抱在奶妈怀里的孩子,挣扎着由宫女们扶了起来:“我能不能去看一眼我们家小姐?”
梅绵福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大褂,上边还印着一块块的汗渍,头发也没有梳理,乱糟糟的披在了肩膀上边,显得那张脸更瘦更小了。薛清和蓝灵见了她那模样,心中也是怜悯,对着宫女们道:“快些替梅绵福梳洗打扮下,总不能就这样去了。”
几个宫女应了一句,含着眼泪替她将头发梳成了一个如意髻,插了一支夺宝滴泪簪子,换了一件松花绿的宫装,替她选了一副翡翠挂链,一双羊脂玉手镯。梅绵福看了看摆在那里的首饰,笑了笑道:“用不着了,我都要走了,还要这些做什么。”
蓝灵心中不忍,低声在一旁劝道:“即便是要去了,也得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梅绵福,你便戴上罢。”
梅绵福也不再反对,只是任凭宫女们帮自己梳理好,由她们扶着去了隔壁屋子看望呼延绵福。
因着呼延绵福还未满一个月,所以她还在床上坐月子,桃绵福挺着大肚子陪在她身边陪着说话儿,见梅绵福打扮一新走了进来,两人俱是一惊。自从赫连煌被立为了皇太孙那日开始,她们便提心吊胆的,害怕着懿旨到,梅绵福便要和她们永别了。可这么多日过去,却始终没见皇后娘娘下旨赐死梅绵福,呼延夏青心中便有几分侥幸,暗自揣测是不是皇后娘娘看着梅绵福出身微寒,觉得不用循这旧例了。
现在看着梅绵福穿戴成这样,自然知道她是来向自己告别的,呼延绵福和桃绵福的眼睛红了一圈,默默的看着梅绵福。梅绵福走上前来,跪在了呼延绵福的脚边:“奴婢和小姐在此别过了。”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这才站了起来,拉着桃绵福的手道:“我走了以后,你可得要好好照顾着小姐……”
说到此处,主仆三人泣不成声,梅绵福抹了下眼睛,再朝呼延绵福行了一礼,这才由宫女扶着款款的走了出去。呼延绵福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哭得瘫在了床上:“你们两人陪着我一道进宫,现儿她竟然要先走一步了!”桃绵福在旁边抹着眼泪,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有喘过气来,按着胸口喘个不歇。
梅绵福回到自己房间,探头看了看赫连煌,伸手拍了拍他,留恋的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拿起放在托盘上的毒酒,一饮而尽。不多时便见她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蓝灵走了过去,试探了下她的鼻息:“没气了。”
薛清只是远远的瞟了一眼道:“皇后娘娘说了,梅绵福虽然身份不够入皇陵,可她毕竟是皇太孙的母亲,需运去盛乐皇陵安葬,小喜公公,你便负责这事儿罢。”
身后一个内侍应了一句,带着几个人走了上来,抬着梅绵福的尸身便往外边去,蓝灵喊住了他们几个,快步跟了过去对着那几个内侍说道:“我代着皇后娘娘陪同去盛乐皇陵,这件事儿得我亲自过了手才行。”
薛清也没有在意,只是笑道:“这事情还真得难为你亲自去做呢,总得给梅绵福选块好的坟地才是。不管她的出身,毕竟怎么说她也是皇太孙的生母,到时候是要被封为生母皇太后的,皇太孙继位以后,自然要重新厚葬的。”
蓝灵点头道:“可不是吗。”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那抬尸体的内侍们走了出去。
过了两日蓝灵才回到长乐宫,慕媛见她进来,朝她微微一笑:“事情都办妥当了?”
“那是自然。”蓝灵走到慕媛面前,低声说道:“奴婢在那棺椁里将梅绵福穿的衣裳放在里边便叫他们下葬了。”
“跟你去办事的人可妥当?我叫你放下的字条也随葬了罢?”慕媛沉吟一声:“以后皇太孙若是要移墓,见着里边只有衣裳没得尸首,总得要有个交代。”
蓝灵抿嘴一笑道:“娘娘,你想得便是太仔细了,古时候都不由尸解升仙的说法吗?若是皇太孙要替生母另外选墓葬,见不到尸首,自然有那些拍马屁的大臣会进言,说生母皇太后乃仙女下凡,所以皇上是真命天子,这可不应验了?”
慕媛听着只是笑,眼睛望了望门外边,又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梅绵福以后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娘娘,你便放心罢,她醒转以后我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她身上还有金簪子那些首饰,也能值得些钱,开个小铺子,再寻个老实人嫁了,下辈子也就不愁了。”
“但愿如此罢。”慕媛站起身来,扶了春杏的手走了出去,看着长乐宫里暮色如烟,绿树隐隐,宫深似海,不由得叹息道:“其实这宫里的日子还不如外头呢,若是抛下了这些朝堂烦恼,后宫争斗,到外边去做一对最寻常的夫妻,真真是最好不过了。”
她微笑着望向一个越走越近的身影,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现在是她的夫君,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他是不是大虞的皇上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喜欢她,愿意和她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因为梅绵福被赐死了,所以慕媛将赫连煌接到了长乐宫来亲自抚养,就如同自己多了一个孩子般,有时看得赫连睿都有些吃味,总觉得慕媛对于自己的孙子更加重视些,所以当慕媛“含饴弄孙”的时候,总不住的在旁边干扰着她,弄得慕媛又好气又好笑。
赫连煌在长乐宫,这给了赫连鋆充足的理由经常来长乐宫看望慕媛,每次见到慕媛在哄着他的孩子时,他便幻想着,若这是自己和她的孩子该有多好。她眉眼弯弯,神色柔和,声音轻柔,这一切在他眼中是一种吸引,有时候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将她抱在自己怀中,用力闻着她身上的芳香。
小时候他被她抱在怀里,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着故事,他依恋着她柔和的声音和身上好闻的气息,现在他长大了,却永远失去了这种亲昵的机会,他真是不甘心——若是没有父亲,他能不能娶阿娘?胡族以前有这种风俗,做儿子的可以娶父亲的庶母,只是随着汉族文化不断的深入到了老百姓的观念里,这事情就发生得日渐稀少了。可他真是不甘心,凭什么父亲可以拥有阿娘,而他便不能够?每次面对慕媛时,他既想与她亲近,又忍不住躲避她探询的目光。
慕媛明显感觉到了赫连鋆的变化,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很复杂,不似小时候那种单纯,里边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让她感觉异常奇怪。她还记得那时候赫连鋆只喜欢黏着她,在她身边扭来扭去,她去哪里,他也会尾巴一般跟了过来。现在他长大了,和她也没有那么亲热,见着她也只是端端正正的行礼问话,非常的刻板。
“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和以前不同了?”一个晚上,慕媛不经意的问了蓝灵一句。
蓝灵想了想,自以为知道了慕媛问这话的原因,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该是因为长大了,已经有了绵福,生了儿子,自然会和小时候不同了。再说现儿他跟着皇上和太师学着如何治国,比原来可老练多了。”
慕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或许是我想得有些多了。”
时间真是如流水一般,转瞬间便又过了一年,赫连煌满周岁了。为了庆祝皇太孙的周岁,东宫办了一场盛大的抓周宴,邀请了当朝一些重臣都携女眷来参加。因为这次抓周宴不仅仅是为皇太孙办的,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为赫连鋆选太子妃。
宗正早就向赫连睿提出了这事情,太子已立,而妃位空虚,自然不能这样,否则不合礼数,一名太子妃,两名良娣,两名良媛,此乃东宫该有的分位,此事断断不能再耽搁。
赫连睿听了沉吟半天,点头称是:“这倒也是,原先揽月宫的院子不多,也不觉得宫里空了些,现儿迁入了东宫,总该多住些人才是,我这就和皇后去说。”
回宫以后赫连睿便将这事情提了下,慕媛也觉得宗正大人说得没错,第二日便派人将赫连鋆传到了长乐宫。
“鋆儿,你的孩子都满周岁了,该给你选个太子妃了。”慕媛打量了下赫连鋆,这两年里,他长高了不少,站在那里已经差不多是个英武的少年,不禁感叹起光阴似水来,不知不觉鋆儿就长大了。慕媛仔细的叮嘱他:“明日的抓周宴上会有不少贵女出席,你仔细看着,看中了谁便告诉母后,母后再与你父皇去说。”
赫连鋆望着慕媛的脸,毫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他根本不想要什么太子妃,他只希望能多留在母后身边,能就这样看着她,听着她温柔的声音,一切就很好。见慕媛正殷殷的望着他,他只能胡乱的点头答应着:“母后安排自然周到,鋆儿知道了。”
风悄悄的起来了,始于青萍之末,慢慢回荡在空中,外边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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