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急于摆脱追兵,众人均是一路疾行,虽然有黄泉、黑冥轮流背着上官玄锦,可是密道里阴暗潮湿、极不好走,擦到突兀而出的石壁自是在所难免。
被青姝璃幽禁于密室的这段时日,上官玄锦身上的刀伤一直没有得到妥善护理,再加上这一路颠簸,伤口崩裂,殷红的血将绷带浸染得触目惊心。那绷带上面沾染了青绿的苔藓和灰尘,如果不及时清理掉,极易引起感染。
来不及多想,浅浅翻开裙摆,扯下了中衣上的一截绸布,俯身对上官玄锦柔声说道:“玄锦,我要重新给你包扎伤口,会有一点痛,你要忍着。”
上官玄锦深深凝望着浅浅,一双黛染黑眸溢满疼惜。他的双唇异常干涸,俊脸一片苍白,显得憔悴不堪。他轻轻闭眼,又快速睁开,垂落长长的睫毛。
浅浅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话,伸手去解伤口处的绷带。天寒地冻,伤口周围的血渍已经凝固,想揭开绷带,必然会牵扯伤口。
浅浅尽量放轻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却还是看到了他眸中的痛楚和眼角明显的抽搐以及额上的一层冷汗,她的心头难以抑制地一片沉痛。
她咬牙,勉力将鼻翼间的酸涩逼回肺腑,可是视线却渐渐模糊。
这几日来,上官玄锦被青姝璃囚禁在密室,先是被离魂泪控制,又被迫服用了酥骨散,如今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脚不能行……她真不敢想象,他的心底承受了怎样锥心噬骨的疼痛。
他痛,她的心更是犹如万箭穿心、千刀剜剐弹的痛啊!
“夫人不必过分担忧,据属下所知,酥骨散虽然药性霸道,会蚕食中毒者内力,让人浑身酥软无法动弹,却并非不可解。等我们出了明城,属下便尝试用内力逼出皇上体内的酥骨散。当下,我们必须尽快出城!”
浅浅悲痛之际,忽听黄泉低声说道,心头乍然一喜,急忙背过身,故作风沙迷眼状抬袖抹去噙在眼中的泪水,再次回身时却看到黑冥从袖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碧玉短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清脆悦耳的笛声响起,浅浅一怔,眼前蓦然闪现过她与上官玄锦初遇时被人追杀躲避在山林中的情景,那时,上官玄锦也曾像黑冥这样,吹凑过这样的笛声。
她恍然明白过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为上官玄锦拭去冷汗,耳边果然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清晨的山林间极是清晰和激越。
她惊喜地回眸,只见一匹通身枣红、矫健俊美的马儿拉着一辆车急速地飞奔而来。
宝耳?!
浅浅欣喜地看向上官玄锦,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的手。有了这日行千里的绝世良驹,他们的逃出生天的胜算就更大了!
她起身,正要扶上官玄锦起来,黄泉和黑冥却双双单膝跪地,沉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见悲痛:“红枫被俘后,自知古夏杀手定然会对他动用极刑,逼他供出属下二人的行踪,他已经在狱中……自杀了……”
浅浅一惊,心好似被利器狠狠刺了一下,尖锐的痛感让她呼吸一窒。眼前又浮现出红枫站在满地白雪中气定神闲地指挥众人躲避伏杀的情景,红衣似火,烈烈当空。如今,却已阴阳相隔,再不复见
他才只有十七八岁啊,竟为了保全主子和同伴,被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杀身取义、舍身成仁,如何能不令人动容?谁又能说,杀手就是冷血无情的呢?
“属下是追寻他暗自留下的线索才找到了皇上和夫人所在的密室……属下来之前探过寿康宫,外面重兵把守,黄泉和黑冥无法同时救出皇上、夫人和太后,只好擅自做主,决定先救皇上和夫人,请皇上治罪!”
黄泉黑冥跪在地上,一脸虔诚地等待处罚。
浅浅心头更痛,她扭头看向上官玄锦,却赫然发现那不惊轻尘的黑眸中此刻已是震惊痛苦弥漫。
这些暗人不止是他维护政权的利器,还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主仆情意。如今乍闻又一个同伴离世,他一定痛心疾首吧!又怎会因未能救出太后而再责备忠心护主的二人?
浅浅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柔声说道:“你们只身入虎穴将皇上和我救出,如此忠义勇猛,皇上是不会怪罪你们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出城。青姝璃料定我们会向西罗求助,必然会在沿途设伏,所以官道不能走,只能绕道而行。你们二人熟知三国地形路线,就选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吧!”
“是——”黄泉、黑冥一脸感激,重重地叩首于地,沉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
扬鞭催马,马蹄声急促响起,回旋在冷寂的林间。宝耳风驰电掣地向前奔去,晨雾弥漫间,隐约可见飞楼檐角密集的明城越来越远。
浅浅坐在马车中,紧紧抱住上官玄锦,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你放心吧,青姝璃的目标是我和你,在没有抓到我们之前,她是不会对母后下手的,等我们赶到西罗,便可向我皇兄求助……等解了你的毒,我们再想办法救出母后。”
上官玄锦靠在浅浅怀中,一双黑眸墨霭深深,他深深凝视着浅浅,微微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遮去了那墨玉般双眸里浮现的一层水雾。
车里又陷入安静,唯有虚弱的呼吸声轻轻响起,浅浅低头看时,才发现上官玄锦已经靠在她怀中沉沉睡去,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浓浓的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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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记:梦华王朝仁德二年十一月末,后青姝璃以帝感染伤寒、无法朝政为由,携上古神玉明月珏,垂帘听政,独揽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