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映月身子僵了僵。良久,她哑着嗓子道:“我想不通。”
“怎么了?”
“你家人对你那样,你还那么在乎他们。你十年前强`暴我的时候,说要我给池筱恬偿命。你回来折磨我,说是花家欠的……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却为了那些对不起你的家人,把我使劲的踩。我想不通,真的。”
池铭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下床,拿来水杯:“声音都哑了,喝点儿吧。”
“不喝。”
“乖,别拿身体赌气。”
她别过脸。
池铭看了看她,含了一口水,俯下来对着她的嘴吻下去,她挣扎起来,可他堵着她的嘴不放,水沿着嘴角溢出来,流到鬓发边。她不得不张嘴,喝下他喂过来的水。
他又含了一口水,她坐起来拿过水杯:“我自己喝。”
他等她喝够,把剩下的半杯喝了,放下杯子回到床上,关了灯,重新抱住了她。
“映月。”
“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以前很羡慕你。”
“羡慕什么。”
“你有个很完整的家,你爸爸妈妈都那么宠你。”
“……”
“维钧的爷爷,爸爸,叔叔也很好很好。楚骁虽然因为调皮时常挨揍,可是楚伯伯和魏阿姨是很疼他的,楚维维这个妹妹虽然是个假小子,但绝对不会有什么恶毒的心眼。还有许朝阳一家……”
“还有呢?”
“我一直想,自己能不能协调一下家人。我爸对我冷淡,也许是因为要求严格,所以我做什么都很努力。爸妈关系冷淡,我想,如果我听话,他们看见我就高兴,会不会多点共同语言,慢慢的走近一些。”
少年时代本该肆意张狂的过,可他没有这资本,他早早的学会了隐忍,把热血埋在心底,不管多累多苦,都不露分毫,努力温文尔雅的微笑,到最后,那温和的笑容在他脸上生了根,随时随地他都是那样温雅,风度翩然。
“我太想有个家了。我就像胶水一样,把家庭成员粘在一起,生怕什么时候就散了。他们对我不好,我知道……可是……他们是组成家庭的零件。他们在,我就觉得还有希望,每天修修补补,总有一天把这家修好。”他停了很久,她几乎以为她睡着了,他忽的又说:“可是最后,一切还是散了。我投入那么多心血,最后发现,除了我,没人当回事,其实……我一直是一个人,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花映月转了个身躺下,手无意间滑过枕头,指尖感觉到了微微的湿润。
她愣了下,伸手摸了摸,枕头怎么湿了?手指再往前移了一寸,她碰到了他的脸,正好,一滴热热的液体滚落到她指尖。
花映月想开打开台灯,他一把抓住她,声音发颤:“别开灯。”
男人是绝对不想自己的女人看到他流泪的。
他更害怕看见她眼中的怜悯,那比死都难受。
花映月沉默了会儿,往下缩了缩,把头靠在他胸前。
他舒了口气,缓了缓,说道:“我先发现筱恬的控制欲,她那么黏我,不过是想证明她是所有人的中心,我是围着她转的一个。后来,我发现我对于爸来说,不像是个儿子,更像个展示品,我在同龄人中成就最高,让他很有面子,我的忍让,没让他对我多点感情,倒是给他添了些类似帝王被臣子追随的感觉。我想,还好,我妈是疼我的,但我又乐观了,我是联系她和爸的纽带而已,她的那些关照,更多的是为了她和爸之间的联系别断掉。我都看清楚了,但是,我还是没法接受我生来就孤独的现实。后来,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没了他们,我连自己欺骗自己的物件都没了。”
“那时候,我独自一人住在那胡同尽头出租屋,我的哥们儿都远远的在军校,别的熟人在池家落魄之后就避着我。我经常连续几天一个字都不说,因为没人和我说话。我不知道我活着还能做什么,我拿刮胡刀片在手腕上比划了好久。正在想要不要痛快的割下去,就有脚步声往院子这边来。是你。”
“我透过窗帘缝瞧见你了。你捧着那么大的蛋糕盒,你穿的裙子很漂亮,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但是你是花家的女儿,以前,花家池家互相倾轧,但是我还没参与进来,谈不上什么仇。可是那时候,一切都变了,虽然爸妈和我的关系怪了些,可是,我毕竟是他们生的,这仇恨,当时的我是没法忽略的。我是真的想把花海天撕了。”
“那时的我和疯子差不多,我想,我不要活了,可是死了之后,我去找谁呢?我虽然很想念亲人,可是让我再去当这个奇怪家庭的黏合剂,我不愿意,累,真的太累了。可我特别想要个对我好的人陪,你来了,我想,要不就把你带着一起走吧。”
花映月全身发冷。他察觉了她的颤抖,把她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让她贴得紧一些。
“我说的那些话全部是欲盖弥彰的,什么偿命,什么亏欠,都是瞎胡扯。那件事……不再说了。再后来,我被送去了美国,过得很苦,所以,彦哥对我伸出援手,我真的是感激涕零。他们父子两个的目的不论,至少他们的表现,远远胜过我的血亲。就像在沙漠里渴了三天,忽然遇上了绿洲,我怎么可能再考虑湖泊的水是否有毒?我根本没想过要怀疑何念儒,其实,仔细一回想,他在我面前露出过破绽。比如,他听我说与你家的往事的时候,就像对花家一无所知。可是后来我去打探你家的情况的时候,他说得太多,竟然连你家的政敌都了如指掌,他说的是因为关心我,所以特地去查了。但是,他一向声称不赞成我对你家动手,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么多你家的弱点,像是指点我一样?我这么久才醒悟,其实是自我催眠,命令自己相信他。”
花映月沉默片刻,道:“我感觉,你在美国遇上彦哥之后,对你爸妈的事情,好像看开了一些。”
“不用再竭尽全力的把精力投给无底洞,其实有种解脱的感觉……”
“那你怎么失眠,然后给何念儒可趁之机,拿熏香给你用?”
池铭愣了会儿神,把思绪从回忆里唤回,低低说道:“这事情,箱子里的资料提了一些,我又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么一回事。我情绪不好,何念儒说,憋在心理,久了容易成大毛病,要给我介绍个知名的心理治疗师。美国人习惯看心理医生了,我也没多想,就去了。但是,那医生是个心理暗示的高手,我本来只是过于疲劳,还有对刚刚有起色的事业焦虑,他却很巧妙的勾起我以前不好的回忆,并且,加深那些印象,我被他这样一暗示,就时常做噩梦,梦见爸妈,还有筱恬。我渐渐的睡不着了,他就有了机会让我用上特制安息香。”
花映月听得毛骨悚然,把心伤暂且丢在一边,忧虑不已:“他计划那么严密,用的法子也让人防不胜防,如果真的和他对上,我心里真没底。”
“再没底,我们也得应对,他再狡猾,也得拼一拼。”他低头吻她,温言道,“我会好好配合医生的,映月,别怕。”
他一说医生,她顿时激灵一下,拿起表看了看,道:“没想到说了这么久……太晚了,睡了吧。”
“好。”池铭把被子拉高了点,“有空调,还是盖好,要不容易着凉。”
她闭上眼。
他轻抚她的背:“映月,我把底都交出来了,你……”
“池铭,不管你有多少苦衷,那些事毕竟都做了。”她顿了下,道,“我现在不可能给你答复。”
“我等你想通。”他声音坚定,“不管是多久,都行。你释怀最好不过,如果你想离开也可以。”
花映月猛然抬头:“你肯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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