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后齐声称诺,手捧玉笏,鱼贯退出殿外。高阳慢慢跨下高阶,一步步走来。
“陛下,你可还记得,当年北州兵临衡阳城下,你率援兵涉水而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莘月强忍腿上剧痛,站起身来,她的眼中已隐隐有泪意。
信我,郡主,只需信我。
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骑枣红马,持青龙剑,神色温柔,只一句话,便俘获了她的心。
而如今,两人之间隔着朝堂众臣,隔着幽幽深宫,隔着阴谋阳谋。那一个“信”字,早已成过往儿戏。
“时至今日,你让朕拿什么信你?”
珠玉碰撞发出碎冰般的声音,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莘月,目光犀利。
“我杨莘月十五岁便领兵守边,十九岁下嫁于你,随你征战四方,匡扶汉室。杨家拥立高氏当属首功。”莘月毫无愧意地回望着,“这些年身居后位,我为你执政临朝,为你辅佐太子,尽心尽力,我自问并未有愧于你。”
“杨家拥立有功?忠烈侯杨宇轩拥兵自重,你贵为皇后,却胆敢在椒房殿行巫蛊之术,杨氏忠烈二字实在可笑。”高阳的语气中带着隐隐怒气,“若非太子未在朝中与你同谋,这江山怕早已不是朕的了。”
“高阳,若我真要杀出重围取你的命,区区三万兵马怎么围得住我。”
莘月孤傲地立于殿中,睥睨着身旁剑拔弩张的护卫。直呼皇上名讳,按例也是当诛,她既已难逃一死,便也不在乎还有多少罪名加身。
“大胆杨氏!竟敢直呼天子之名!”领事太监喑哑地喊道,“还不快跪下!”
高阳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伸手狠狠地握住莘月的双肩,仿佛要把她纤弱的身骨捏碎,“杨莘月,我早就知道你不服我,你恃才傲物,自认是女中尧舜,想自立为王。”
莘月紧抿双唇,心底却是蔓延不止的寒意。都说恩宠无极,但功高震主之时,盛极便会转衰。她在施展麒麟之才时,就该预料到终归会有遭君主忌惮之日。
只是,她的儿子,太子高祯,却是无辜的。他谦恭孝顺,深得民心,此番奉自己之命出京办差,才未遭平远侯诛杀。就算杨氏因自己而惨遭灭门,也要留得高祯一命。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杨氏之祸,与太子无关。”莘月不卑不亢地站着,“巫蛊之行与宫内兵变,均是我一人所为,望陛下善待祯儿。”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倔强会给儿子带来祸患,她的尾音带上了微微颤抖。
高阳冷哼一声,阴森森地问道,“杨莘月,你可认罪?”
莘月浑身一颤,望着那双早已不复当年柔情的双眼,缓缓下跪。
“妾身……认罪,谢陛下多年恩宠。”
“你和你的兄长早该清楚,背叛朕究竟是什么下场。”
高阳嫌恶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拂袖而去。那抹玄色的背影刺痛了莘月的眼睛。她拒绝了侍卫的搀扶,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昂首走出殿去。
东风恶,君情薄。一朝不慎,满局皆破。错,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