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道:“只是不成想,头一回带了他来你家,他就这样,哎……是我教导得不好了。”话虽如此,可在座谁人能在沈愈身上挑出个不字来?何况,今见他带来的林泽,虽不过是五岁小童,可是说话时口齿清晰,对答又流利,模样又最讨人喜欢,进退得宜再没有能让人说道的地方了。
当下,众人都笑道:“小公子一时误饮了酒也无妨的。他们小孩家家的,只自去玩他们的,我们只自说我们的。”
顾大人见沈愈并不恼怒,也放下心来,只对顾致远嘱咐道:“你好生照顾好林公子,别叫他着凉受冷的。”又对沈愈道:“先生也别担心,待得散了席,小公子的酒想必也醒了。”
一时大伙儿仍言笑晏晏,顾致远别了在座各位后缓步退出,就往落梅馆的方向去了。
这之中,却要插叙一段别的故事来。
只说,那顾致远命一个得用的小厮扶了林泽往落梅馆去。那小厮生得干净,手脚最知道轻重。年纪虽算不上大,可着实因为他很懂得一些功夫底子,故而做起事来倒比别人看着好。顾致远也深知如此,见林泽睡意正浓,怕别的小厮手上不知轻重,若闹得他醒了反而不美。因让这个小厮扶了人去,却不知这小厮一扶上林泽,心里已是喜不自禁。
原来,那小厮原系京中人氏,只因江南一带到底有些暗流,三皇子便暗暗地在几个清流人家都安插了这样不起眼的家丁小厮。料想着,这样的年纪,虽学了功夫,到底还小,也不会引得主人家注意。何况,他们原就是三皇子府中家生的奴才,后来握在这些主人家手里的身契不过假意捏造罢了,真正的身契一概都在三皇子府内掌管着,况三皇子待他们并无打罚怒骂,他们是再没有异心的。
这小厮自打受命来了顾府,不过两三年间就被挑出来做了顾致远身边的小厮。再加上他为人本分,又勤快肯干,顾致远很是得用他。又因他是顾致远身边小厮之中年纪最小的,故而赐了他一个名字叫做“冬至”,乃是按二十四节气排列而来。
这些却是别话,正经他也知道主子心里多年以来在江南有个牵挂。主子的心意虽不敢妄加猜度,可每年见沈愈先生和主子之间通信总是厚厚的一叠,他却也能联想到一些。今见这林公子笑容温和,说话又有考量,自然多看了两眼。不由地便愣住了,这张脸,和主子时时抚摸地那张百岁小像上的人可真像!又想到这林公子是沈愈沈大人带来的,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此时扶着林泽,哪有不尽心服侍的,只恨不能把自己一腔忠诚尽数投在林泽身上才好。无奈何,他这里热血满怀,那一处,林泽却好梦正酣,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红晕泛泛,眉目间倒隐约带出几分清贵的气度来。
冬至正待要细看,就听得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回头就见顾致远缓步走了进来。冬至忙敛下脸上的表情过去行礼,主仆二人轻声问答了几句后,顾致远就过来探了探林泽的额头,见并不怎么发烫才放下心来。却见林泽侧身睡在一只罗汉榻上,一床海棠折枝花样的红菱被子正搭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好看。
顾致远见林泽睡着的模样好看,倒不作别想,只觉得这样好看的样子日后不能时时相见实为憾事。又见林泽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便命人动作悄悄地把一应绘画用具拿了进来,比照着眼前的人物画了一幅。
顾大人最爱结交清流文士,顾致远自幼耳濡目染,也学得不少本领。这一幅画,当真把林泽的十分神韵画出了八.九分有余。
待得林泽再醒来时,沈愈已使了人来接他,顾致远一路送他送到门口,见他上马车时脚下一个打滑,竟似要跌下来一样,吓得怔住。倒是冬至手脚机灵,忙扶住了林泽把林泽托上了马车。没等顾致远反应过来,林泽便睁着那双水意未褪的眼睛,笑着说:“致远,你这小厮人真好,我若也有一个便好了。”
林泽才说完,就发觉不妥。便对顾致远笑道:“我说笑的,致远身边有这样好的人跟着,我也觉得很好。”可看看冬至动作机灵又手脚麻利,到底有些爱惜这样的人才,想着,若这人不是顾家的小厮就好了,不然他早就把人拖回去了,哪还有这些个唧唧歪歪。
林泽一句话不过是笑谈,冬至心头一动,却终不敢想。倒是顾致远听林泽这样一说,心里虽觉得有些不妥,可见林泽脸上有几分失落,到底不想让林泽失望,脱口一句话说得林泽和冬至都愕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