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要有幸遇到杨振宁批改卷子,一定给高分。”
“你去办你的事吧,这样扯,五十本作文改不完。对了,看看市场能不能买到卤鸭屁股,再买一瓶女儿红。”
光阴似流水不一会儿短假过去就得归。
柳留梅的三天国庆假飞一样的过去,又是各自东西。
艾教授的女儿和女婿也都希望父亲去吴门常住,女儿则是另一种想法,这个时代年轻女人独自生活的空间愈来愈窄,一旦柳留梅有新遇,老父亲能承受得了?女婿甚至说,爸,你去那里先赁房,租赁费我来出。女儿女婿真的很关心老人,但是难以理解老人的心。
艾椿教授这时的心,同当年陆小曼的心相通。徐志摩那时在北京千呼万唤,陆小曼就是不愿意去北方,后人因此而怀疑她是否真爱徐志摩。陆小曼眷恋上海,上海的韵味、春风、阳光、空气、马路、厕所、商店、小吃、语言环境,还有闺蜜等等,小曼一点也离不开的。正如徐志摩特别爱北京的人文环境,他觉得上海除了马路光滑一点外,其它一无是处。他受不了上海滩的十里洋风。
有的时候,人文环境似乎比爱情亲情更重要。当年郭沫若在上海经营创造社的时候,有成仿吾、郁达夫等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乐不思蜀。四川的父母捎信让他常回家看看,郭沫若置若罔闻,还受到郁达夫的老母亲教训了一通。
静下心来,艾椿终于意识到,他是个典型的安土重迁的中国人,何况是弃六奔七的老人。对于艾椿来说,他的住了几十年的老院子,旧家具、旧书柜、旧地面,旧的远山近水等,已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的九十平米的老房子仿佛是早产婴儿的保温箱。老人都是需要温箱的早产儿。而要柳留梅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已是不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对年轻人来说,南方的世界更精彩。
艾椿教授在寻找退却的理由。前进往往不太需要理由,逃避退却则需要一大堆理由。如果逃避也不需要理由,那才是人中的另类,不是狗熊就是真英雄。
艾椿教授同远方的伍先生通了第一次电话。艾椿心里有许多话要倾诉,他虽然有女儿女婿有好友,但他们都不能倾听。
“伍先生吗?我是艾椿!”
“奥,艾教授,您好!我和我的妻子都很惦念你的!你给我的信就放在我的案头,你那一手漂亮的毛笔行书,成了我的墨宝。”从千里外的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中气很足,很安详诙谐,嗅不到一点老人味。可以想见伍先生的生活是安定而从容的。
“彼此彼此,你的信可是我们的经典读物啊!”
“你年轻的另一半才应是你的经典读物啊!她还好吧!她是中学教师,我的女儿也是中学教师,中学教师挺忙挺累啊!你要多关心!”
艾椿简单的诉说了另一半的远离,远离后的相思,无奈中生出的退却的想法。伍教授只是静静地听,没有插话,没有评论,但能听到他轻微而沉重的叹息。
“老艾啊,你一定要保重,我有许多话要给你说,抱歉的很,马上我要去接上夜班回来的的妻子,我会给你写信的!”
“去夫人上班的地方接她,远不远?”
“不到她上班的地方,到公交站上接,她下车后到家还有十分钟的路,没有路灯,我不放心!”
艾椿想起柳留梅陪学生的晚自习后,出校门回寝室也有十分钟的路,她说,虽有路灯,也还是提心吊胆。
放下电话,艾椿教授又鬼使神差的把电话拨向陶城。上次去陶城已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的秀秀拒绝了他的求婚,后来艾椿也觉得自己荒唐,人家的丈夫才病殁几天,那有这份心思摆弄感情方面的事啊。
“喂,谁啊?啊!是艾教授!”是秀秀接的电话,吴侬软语,少女一样的声音。不管女人多老,只要她的声音还停留在少女时代,那她还没有离开年轻,离衰老还远着。
“你怎么一下子就判定是艾某人?”
“别忘了,我们在医院共处了两年啊。”是啊,艾椿同她各自护理自己的另一半,病人们的家属感情上是非常容易沟通的,同舟共济同病相怜吧!
“那时候,我们都希望早点离开医院,现在却很怀念那些日子。你说是吧?”艾椿教授有点抒情。
“是啊,那日子很苦,想忘掉也难。”秀秀的声音也很软。
“你还好吧,两个人了吧?”
“四个人。我,加上儿子、儿媳、孙女。”秀调皮的说
“孙女挺可爱吧?”
“她是挺可爱的!”
“凡是祖母生的俊,孙女一定俊!”艾椿语带诙谐,但他真的觉得秀在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的女人,当年他同她邂逅在医院时,她是病区一道风景,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在医院陪护病人的单调的日子里,因为有了她少了些沉闷。秀的男人原来也很英俊,虽然肝癌已到了晚期还不失英俊,这世上许多的佳偶往往不能白头到老。艾椿时常见到一些长寿的老夫妻,总是美丑搭配,或丑丑结合,上帝看来还算公正:不给你好脸盘,给你个长寿。
“是吗?你真会哄人。”秀笑了起来,“你是两口子了吧?”
“是两口子,还有桌上的一瓶‘口子酒’。”
“酒你一定少喝啊!闷了就出去走走,一定不要借酒浇愁。”
“不常喝,要喝也只是一小杯。那瓶口子酒是我妻子故乡产的名酒,是当年我们结婚时妻子从故乡带来的,只剩这一瓶了,我一直保存到现在,没打算再喝它。”
秀那头沉默了一会。
“这么几年过去了,你还算年轻,应该再好好的生活。”艾椿说。
“老艾,再要找个另一半,这可不是小孩玩家家那么容易的呀。”
“但小孩玩家家,有一点可取的是他们很真心。只要双方真心,物质方面要求不要太高,我以为可以先处一处的。”
“老艾,你不知道,现在有许多单身老男人,快同强奸犯差不多了,见上一面后就要提出睡觉,谁敢先处一处啊!他们竟说什么已经老太婆了,又不是少女了,装什么嫰。这是啥话啊!”
“北京有位大经济学家说,他们的院长如果见到饭厅那位脸蛋好点的女服务员,就像动脑子玩人家。这么一比,单身老头子的肌肤饥渴就可以理解啊,时代毛病。”艾教授笑说。
“堕落啊!能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也确是不多。”
艾椿听到表扬,自感羞愧,自己也不完全是个柳下惠似得好鸟,时而发乎情!当年他去陶城求爱的时候的两天里,大部分时间是秀陪他在旅馆,他能够正人君子的保持距离的说话,那是因为双方都离热丧不远,否则,就很难说得上艾椿是个发乎情而止于礼的君子了。那时女弟子还没有进入他的生活。
“缘份吧,有缘千里来相会!”艾椿有意把后一句说得很慢,带点儿抒情。如果当年秀答应艾椿的千里求婚,艾椿的人生的晚年生活和感情史就要改写了。
秀秀也听出了艾椿的抒情味,她沉默了一下:“你不是说还要来看我的么?可这么几年一晃就过去了,连你的影子都不见。我可是欢迎你再次光临!”艾椿听出了这个江南老妹子发出的口头邀请是真诚的,也能闻到她的抒情味。艾椿想他是不能去的,去了他就是伪君子了。他在琢磨如何不失礼貌的回话。
秀秀继续轻声细语的说:“儿子两口带着孩子旅游去了,还得几天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你来了我有时间陪你,我烧地道的红烧肉给你吃,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你还记得我们在石头城的医院病房里悄悄煮红烧肉吗?你在门口站岗呢!”那时候在医院的唯一的热饭热菜间,病人家属只能有几分钟的时间排队热冷饭菜,或者煮面条,是不允许煮生饭菜的。于是只能偷偷的在小电炉上煮生食。那时候,艾教授在门外放哨,秀在房间悄悄的熬红烧肉,因为她的丈夫和艾椿的妻子都爱吃红烧肉。艾椿觉得那可是平生最好吃的红烧肉。
“记得,什么都记得!”艾椿的语调有些涩涩的,“以后有时间一定去。但是我现在去不了,后天长假结束就得上课。”
秀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艾椿已经没有课了,那位以捍卫传统道德著称的校党委书记,不断风闻艾教授同自己的女弟子同居,认为有伤师德,不宜再接近学生,封杀了他的讲坛。
文学院的头头也对艾椿很感冒,这个头头年龄还正是中年,他的卫道劲头可不小,他在课堂里大声批评中国少有的现代舞蹈天才金星,“金星算是么女舞蹈家?是个变性人,也就是国外的人妖,这样的人招摇首都舞坛有伤大国风范哪!”艾椿却公开为金星辩护,认为金星这样的著名现代舞蹈家,对开放的我们这样的大国来说是太少了,假如金星这样的现代优秀另类都不能容忍,你也太狭窄,太狗屎!
这晚,秀秀发来一条短信,是四句诗:
得见老友一面难 病中夫妻百事哀
人生知己不易得 况在耄耋夕阳天
艾椿读了两遍,这样的短诗早两三年发来,他的生活就不会这么动荡。艾椿想,秀秀在伤感人生,他拟了四句:
有缘相逢石头城 无份共饮紫砂茶
牵手换得友谊长 人生笑傲天夕阳
艾椿觉得这二十八个字,还算阳光,两人牵手不成,但换来一份珍贵的友谊在彼此的心里保存着,不也很好吗?夕阳老人,不宜垂老伤怀,欢乐的过好所剩不多的每一天,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吧!
艾椿也不管这四句是否合乎平仄,郑重的给秀秀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