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西院老太太房里,正是两房太太来请安的时辰。天将将大亮,元春就早早过到老太太这边行晨省之礼,接手梳洗之事。
西洋镜里,贾母瞧着元春将一支二龙抢珠朝凤钗绾在头上,满意地在镜中左右照照,用手抚摸着越发稀少的鬓角,便忍不住嗔怪地说道,“祖母都这把年纪了,孙女怎么还给奶奶选了个小媳妇们时常爱戴的珠钗,待会若要叫你母亲与伯母见着了,还不得暗地里笑话祖母老没羞的装嫩?”
听贾母如此说,元春越发得了意,偏又从匣子里找出一支鲜嫩的宫花出来,一边往老太太头上簪,一边奉承道,“再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老太太了,记得那日我与祖母一起到南安太妃那里去赴宴,那席上的众家夫人太太们哪个不夸祖母容颜矍铄,更有那不知情的,都道咱们是母女俩呢!”
贾母闻言越发的开了怀,言道,“又逗祖母开心,我怎么就从不记得还有这等话,胡编乱造的小蹄子,如今你年纪大了,胆子也越发的大了,竟连奶奶也敢编排了。”
说完便搭着元春的手从镜前起身,言道,“这就快出去吧,可不敢再叫你伯母她们久等,若不然又要埋怨老身不体恤晚辈,说我为老不慈了。”
“不敢。”元春赶忙在一边请罪说道,“老祖宗责怪母亲,孙女不敢为其说项,只一点,孙女的言行自来都是学自长辈,若奶奶觉得母亲她们不好,岂不是对孙女儿也有不满意之处了?如此一想,孙女当真万分惶恐了。”
“还说不敢为母说项,只瞧现在你这张刀子嘴。”贾母说完,遂又感怀道,“都说是母女血缘亲情,你这样很好。”
元春见贾母脸显不渝之色,便小心说道,“祖母可是又想起了远在苏扬的姑妈了?”
“如何能不想,原本以为敏儿只是去姑苏祭祀罢了,没承想竟要长长久久的留在那里,眼见母女相见遥遥无期,我这做母亲的如何能开怀得了。”这样说着祖孙俩就进了摆饭的内堂。
二夫人王氏先一步迎了过去,边将老太太往主座上引,边还接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姑老爷在南边授了官,也是姑奶奶的体面,老太太为了儿孙的孝顺且将心放宽些才是,没的坏了身子。”
张氏亦适时端来一碗暖身的参茶,放在贾母手边也凑趣的说道,“再过两三日,姑奶奶的节礼想是要到了,老太太只要想想届时定有几箱子的吃食玩器,珍珠玉宝,还不立时便乐开了怀,更有那随行书信,到时再叫上琏儿给老祖宗读一读,岂不更令人心怀大慰?”
许是这话着实说到了贾母的心坎里,老太太难得没给老大家的摆什么脸色,喝了一口参茶,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也都别站着了,离摆饭还有好一会,先坐下陪老身说说话,前一阵子府里乱子一出出的,搅的是家宅不宁,咱们娘几个好久没坐下好好说说话了。”
张王俩位妯娌皆都依言坐下,元春那里也叫人搬来一个小杌子就坐在贾母膝下,有下面的丫鬟适时摆上香茶果点,角落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主子们越发也就有闲情逸致了。
王夫人第一个忍不住开口,冲着拿着美人槌给老太太敲膝的元春问道,“可去看过你弟弟了,今儿个精神如何?夜里起了几次夜,吃了几口奶,嬷嬷们可还都尽心吗?”
不等元春回话,贾母便代为回话道,“自从那玉又找回来了,宝玉就没有不好的,吃睡可是香的很,经了这一遭,我也不敢将他独放一院了,早早的便移到我那碧纱橱里,这会子怕还在贪睡呢!等过会他醒了,叫奶妈子抱来与你瞧瞧,也省得你再惦记。”
听贾母如此说,王夫人忙起身谢了母亲,只说宝玉在老太太这里她放心的很,不过是白惦记罢了,又说宝玉得了老太太的喜欢乃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媳妇万没有抱怨的理。
大夫人张氏也适时凑趣道,“说起来还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原本我与弟妹主这事,阖府上下折腾了几个月找玉,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连个玉渣渣都没见着,老太太一出手,请了那仙风道骨的高人过府一叙,第二天那玉就自个回来了,大家说说,这得需要多大的福分。”
贾母听了这般奉承之言,心情顿时舒畅一通,也顾不得敲打两个媳妇了,只得意的说道,“你们年轻不晓事,那里知道这世上真有神仙鬼怪之说。宝玉那玉本就有些来历,又失踪的甚是离奇,且凭咱们府上的关系与能量找了几个月竟没有一点消息,我就觉得此时必应在神怪之说上,这才花重金去请高人为宝玉做法。”
“依我说,老太太请来的哪里是高人,说是神仙也不为过。”想着前事,张氏愈发的感慨道,“老道人的那法事刚一做完,萎靡了旬月的宝玉眼见着立马就精神了,还有后来请来的那个姓马的道婆,也果真是名不虚传,只见她在宝玉原来的院里这么三跳两跳,那玉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只是却仍有一样不美之处,宝玉那玉再不能如从前那般在亲戚中间传看,更不能显与世人,否则必会遭受更大的祸事,这岂不是等同于宝玉蒙尘吗?”王夫人略有遗憾的回说道,“好在只要哥儿好好的,也便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王夫人这话正戳到老太太的痛处,这人一老就爱显摆,如今怀揣宝玉却不能广而告之,这心里的难受就可想而知了,好在那玉总算找到了,不然就算想要心里偷着乐怕也是没地使去。
不想提起这伤心事,老太太便主动提起他话道,“说到高人,我便想起咱们隔壁府里的敬侄儿,以前我还总是怪他好好的官不去做,偏要去修哪门子的神仙,如今瞧来到真像个看破红尘的。”
之后还似真似假的感慨道,“也不知最后能修出什么个结果?人都说修仙问道讲究个缘分仙骨,万万强求不得,他这样一门心思的关起门来修炼,诸事万般不理,难道真就能斩断尘缘了?”
“再过几日两个哥儿就要行抓周大礼,也不知到时候敬大爷会不会出席露面?”王夫人接着话头说道,“想来也是够呛,大前年珍儿娶妻时,他也只在新人行礼拜堂之时偶露了下小面,其余亲朋友客却是一个没理,要不是夫君与大伯在其中代为周旋,差点就要丢尽了咱们两府的脸面?”
听老二家的说到孙儿们的抓周大礼,贾母眼望着老大家的嘱咐道,“这回抓周宴请不比往次,乃是为两个孙儿合在一处办宴,该花的银两切记莫要简省,一切以奢华喜庆为要。若让我耳边听见什么咱们府上为了简省为两个哥儿办一个抓周宴这样的闲话,我可万万饶不得你?”
“母亲尽管放心,哥儿的抓周大礼早就已经开始筹备,到时究竟给多少亲戚下帖,摆多少席面,延请什么样的戏班子,我让管事们写个单子先请母亲过过目,若有哪里不妥帖之处,母亲当面指出来就是了。”张氏起身回话,“以母亲多年的历练,还能让别人挑出理去?”
贾母听到这里自是万般满意,不过还是矫情的对左右之人说笑道,“你们听听,我不过白说她几句,她就要认真的与我撂挑子,面上说的也恁般好听,万事让我过目,这可不就是要请我拿主意?到头来,她躲在一边逗儿子享清闲,却要劳动我老婆子操心那些琐事,我可不上这个当?”
话落就有奉承的媳妇出来说道,“老太太英明神武,一眼就看穿了大太太的小算计。不过反过来说,这岂不也是大夫人对老太太表的孝顺?老太太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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