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就把胃里翻滚的透明液体全吐到了坐在林正宇旁边的汤晶晶心爱的雪纺纱褶裙上面,汤晶晶突然就像一只被火烧了屁股的母老虎,她腾得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柳菲菲的右边的脸颊上,火辣辣地疼。
包厢里的音乐声,杯盘撞击声,喧哗声瞬间戛然而止,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把视线同时落在了柳菲菲和汤晶晶的身上,似乎此时充满硝烟味的战争已经无需任何的装腔作势的煽风点火便可一触即发。
菲菲猝不及防,再加上之前头部尚未痊愈的重大创伤,被那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几欲跌倒在玻璃茶几的尖角上,亦绾跌跌撞撞地赶忙拨开凑到跟前看热闹的同学们。有的女同学在殷勤地用餐巾纸在为汤晶晶擦拭着裙裾上污渍,就连自己的班主任徐老师都是恶狠狠地横瞥了一眼离经叛道的柳菲菲,却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地带汤晶晶去卫生间收拾妥当狼藉的裙子。
当亦绾看到狼狈不堪的菲菲被尖锐玻璃桌角划伤的手腕的时候,淋淋的鲜血顺着指尖滴到大理石拼接的缝隙里,如莹润剔透的羊脂玉上沁漫的火红灼烫的朱砂,刺痛了亦绾的眼睛。她凛冽的心头忽然掠过一片阴云密布的悲凉,她想,菲菲,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当你不顾一切为想爱的人放下所有顾忌矜持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同时赋予了他伤害辜负你的权利。
很多年后,亦绾问过在感情里遍体鳞伤的柳菲菲,菲菲依然豁达坦然地用她最爱的民国才女张爱玲的一段话来圆这人世间所有的有关荒唐的爱情扯下的一个弥天大谎:“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情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高尔基在《我的大学》里也曾说过,理智令我清醒,而爱情使我迷惑。然而,菲菲心甘情愿的饮鸩止渴却更像是一个固执倔强的小孩想要得到一颗鼓励赞许的糖果,即使得不到也不哭不闹,只是把眼泪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里,在时间的窖藏下,酿成了一道颤颤巍巍的火红的伤口。
就在亦绾冲过去准备将瘫倒在地的菲菲搀扶起来的时候,一只温柔纤长在迷幻的光晕里骨节微微泛青的手略带迟疑地落在了菲菲的手腕处。一直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林正宇忽然将那种沾着汗渍的微微攥紧的纸巾包裹在菲菲流血的伤口处。鲜血瞬间就浸湿了那张雪白的纸巾,如半凋的百合花束里激流暗涌的千瓣铁锈,红得触目惊心。
林正宇轻轻地按着菲菲手腕处裂开的狭长的伤口,低沉悦耳的声音如清越的霜雨萦绕在耳畔,呵气如兰,他问她,“疼吗?”语气里竟有了一丝宠溺和孤注一掷地放手去爱的味道。
菲菲脸色煞白,却依然含着笑意微微地摇了摇头。
林正宇忽然转过身子,抬起头来对着亦绾说,“亦绾可以帮我去医院买一瓶止血药和一些纱布吗?”
亦绾不假思索连连点头,焦急地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正好与收拾妥当裙子上污渍的汤晶晶撞了个满怀。
汤晶晶冷哼了一声,傲慢无礼地将亦绾推搡到一边,然后盛气凌然地挑了挑细眉。
亦绾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早已经恨得牙痒痒想替最好的朋友报一箭之仇,但理智毕竟克制了冲动,现下她更关心的是菲菲流血不止的伤口。
等亦绾风尘仆仆地从医院赶回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林正宇和菲菲的身影,噤若寒蝉的包厢里徒留了那个冷艳高贵目下无尘的汤晶晶蜷缩在沙发的尽头痛哭流涕地抹着眼泪。
亦绾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包厢的门口,旁边的一个拎着包准备回家的平时与菲菲和亦绾关系都挺铁的女同学突然侧着身子从亦绾的身边走过,然后无可奈何地对着亦绾耸了耸肩,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地说了一句,“亦绾,这俗话说的好,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好好地一个毕业聚餐,竟然以这样的一场闹剧匆匆结尾,菲菲倒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过你看位……”她停顿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稍稍瞥了一下那朵哭泣的玫瑰花汤晶晶同学,然后虚握着手贴在亦绾的耳边念着阿弥陀佛,“她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菲菲还是自求多福吧!”
亦绾依然觉得好笑,但心里却添了一层不是滋味的惆怅,荒唐可笑的爱情呵,多年以后的清醒素净如莲的她又何尝不是泥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