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和郭嘉在长谈后迅速建立起的互赏互信关系让荀彧有些意外却也十分欣慰。被扯着衣袖走在前往酒肆的路上,他看着身边眉飞色舞的青年不由发笑。
注意到荀彧突然扬起的唇角,郭嘉收了声,歪着头疑惑道:“你笑什么?”
摇摇头,荀彧抬起自己被撷住的手冲他晃晃,语带调侃道:“我是在笑啊,六年不见,你还是孩子心性。”
六年……眉宇间难得露出些落寞之色,但也不过转瞬即逝,更紧地攥住他的手,郭嘉眉峰一耸,挑衅般道:“那又如何?”见荀彧但笑不语,并不挣扎,他索性得寸进尺一把揽住他的肩,大笑道:“说好了,今日不醉不归!”
“哎。”被他带得脚底一个趔趄,荀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进了酒肆的门,勉强扶正帽冠,他低声斥道:“我几时答应了?”
置若罔闻地将荀彧按坐到席上,郭嘉拎着两坛酒往案上一放,满眼的狡黠,“既来之则安之。”
见他已然坐定斟饮,荀彧认命地叹口气道:“真有你的。”
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屋来,不偏不倚地打在荀彧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坐在他的对面,郭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游离地停落在他身上,神色恰似午后在阴凉里小憩的猫,“你说——”拉长的声调,更显出几分慵懒,“征讨杨奉之后,曹将军会依我所言兵伐吕布再取袁氏吗?”
“自然。”背脊挺直地端坐在案边,荀彧颔首,“如若形势允许。”想了想,又补充道:“曹公善纳良策,况且今日会谈时便不难看出他对你的欣赏信重,想来日后是要把你带在身边,助他运筹帷幄,沙场决策的。”
眼睛一亮,郭嘉毫不掩饰内心的欣喜道:“那自是再好不过。想当年袁绍广纳天下名士,却不知人善用,让诸多贤能空有一腔抱负却不得施展。幸而你我提早弃之,得遇明主,也算不枉负韶华了。”
抬头看他一眼,荀彧调笑道:“难得见你这般正经辞色,看来着实是对曹公心悦诚服了。”
不置一词地替他斟上酒,郭嘉的眼神却透露着十足的肯定。六年踌躇满志的蛰伏与心有所思的挂念如今一并成全,个中三昧,实非数语就能言明。几樽酒下肚后,郭嘉方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对荀彧说起了这些年自己隐居修业的经历和那些在脑海中被反复描摹的宏伟蓝图来。
安静地聆听着他所说的每字每句,陪他酣畅淋漓。荀彧想,自己大约是醉了,不然怎会放任他带着自己不修边幅,天马行空。但说到底,也是自己平日里奢望过这样一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
夕阳的流光渐渐隐入天边,一轮瘦月带着浩瀚星海浸没了天幕。
“文、文若?”再怎么海量也抵不过连续喝下几坛杜康,郭嘉此刻虽然尚未醉倒,但眼前已是昏花一片。艰难地将目光聚焦到不知何时撑着头睡去的荀彧身上,他叫了两声不见应声便也一头倒在案上睡了过去。
“纵观天下……”耳边郭嘉清越的嗓音不知不觉就远了,荀彧阖着眼,整个人都感到飘然不实起来。杜康的酒力让他感觉自己时而身在云端,时而又置身水下,虚幻不实,沉浮不定。努力想要摆脱这种不真实的体会,荀彧强迫自己睁开眼,却只看到大片茫白,宛如水边常年氤氲不散的雾气。迷茫地在原地打量着四周,荀彧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彷徨之际,只听得一道遥远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威严沉缓且接连不断,“阿彧。”
全身猛然僵住,荀彧呆立片刻方讷讷转着圈去寻找声源,未曾想那白雾竟开始散去,周围全然变成了荀氏旧宅的布置。拢在广袖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他凝神屏息,正要往屋内走去就感到肩头一沉,那声音也随之在耳边再次响起,“阿彧。”
“父亲?”几乎是脱口而出,荀彧侧目看向压在自己肩上的手,心中又惊又疑。
“别回头。”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荀绲缓缓道:“你可还记得答应父亲的话?”
听话地正视着前方,荀彧默然片刻,低声道:“孩儿不敢稍忘。”
似乎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答,荀绲继续道:“你把你许过的誓再说来听听。”
蹙起眉,荀彧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孩儿许诺此生既不负苍生亦不负汉室。”
“嗯。”鼻间发出状似满意的哼声,荀绲再度追问道:“那父亲说过的话,你可也还记得?”
肩上的力度再次唤起荀彧埋藏心底的重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艰涩道:“记得。”紧紧闭上眼,荀彧咬了咬牙,横下心道:“您说,人心无道久矣,这天下,总要有个秉忠守节之人,我荀家世代汉臣,不可于此危急之秋行背弃之事;您还说,一切都托付给孩儿了,您会一直看着的。”额际渗出的冷汗沿着颊侧滑落,飞快地坠落到地上,发出水花破碎时几不可闻的...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