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被灌入帐内的风冻得一个激灵醒来,曹操睁眼正好看到曹丕端着药碗低头进来。坐起身,他打量着他儿子惯常低顺的眉眼,少了年少时的意气和藏不住的俏皮,多了岁月沉淀下的稳重凝肃。抬手按了按还在作痛的头,曹操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建安二十一年了,曹丕已是而立之年,他自己也老了,眼下正是在征讨孙权的途中。
“父王,该进药了。”在曹操榻边跪下,曹丕将药盘托过头顶,举手投足间的庄重沉稳是光阴砥砺的结果。
曹操已经不再像早些年似的喜欢有事没事找点曹丕的麻烦,以看他慌张懊恼的样子为乐了。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曹操还在想着梦里的那些旧事,顺手把碗放回托盘上,他突然开口道:“那之后,父亲就再也没让他随军出征过了。”
被自己父亲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整得一愣,曹丕许是以前被他动辄得咎怕了,端着托盘寻思了半天也没敢贸然接话,只吐出了个有点疑问味道的音节,“啊?”
丢给他个调笑般的一瞥,曹操“哼”了声,没理他。半晌,曹操反手从床头的暗格摸出一件物事,一边低头端详着一边握在手里摩挲开来,“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吗?”
趁着曹操低头的当口,曹丕飞快地瞄了眼他手里那小小的,镂纹精细的香炉,心下当即了如明镜。可曹丕转念一想,自己父亲好像一直喜好让别人猜自己的心思,可又偏偏不喜欢别人猜透——十分懂得他心思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背脊上一阵寒意掠过,曹丕垂首道:“不知。”
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哼笑,曹操把他明明心思百转千回还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大手一挥道:“行了,你下去吧。”
“诺,儿臣告退。”如蒙大赦地起身退到了帅帐外,曹丕如释重负地一叹,把托盘交给身边的小兵,便转身往远离曹操大帐的方向走了段距离。
“子……中郎将?”看着曹丕若有所思地从自己跟前经过却毫无反应,司马懿见四下无人不禁开口叫了他一声。
站住脚,曹丕回头茫然地看他一眼,没做声。
见势不对,司马懿忙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道:“怎么?又被明公骂了?”
“没有。”鄙夷地看他一眼,曹丕脸上明确地表露出“你就不能念我点好”的意思来。见司马懿发笑,他也懒得多加追究,只踱开步子,喃喃道:“你说……父王跟荀令君到底是谁负谁更甚?”
不知他怎么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司马懿原想调侃两句搪塞过去,可看曹丕又不像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于是拉住他的手,正色问道:“这重要吗?”
仰头对上他深不可测却坦诚的眼,曹丕蹙眉歪了下头,显然是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就喜欢看他一脸困惑,向自己求助的样子,司马懿大肆欣赏了个够,终于心满意足地解惑道:“没有辜负,就不会有更甚一说”
曹丕这回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借机表明某种心意。别扭地转头看向远空的流云,曹丕没有说话,可流经眼底的笑意和手上反握回去的力道无不昭示着他的愉悦。
这厢曹操没太留意曹丕是何时出的帐门,兀自抚摸着手里的香炉,他出神地望着放在不远处,能够彰显他高贵身份的宝剑与发冠,满含缅怀地叹息着唤道:“文若啊……”熟悉的名字才一出口,曹操就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颇为好笑,自嘲地笑上一笑,他的思绪又与先前的梦境接连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