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们的一声声呼唤,让他的心在来到这世界之后第一次安定下来。
那是归属感。
他很少品尝到的感觉。
出了林区,便是湖畔,不久前刚走过一次的路十分熟悉,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小村,直穿而过,向着官道行去。
然而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让叶牧刹住了坐骑,变了脸色。
他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但远处天上成群飞舞着,有着细长尾巴的奇形怪鸟,他却是十分熟悉。
那是妖魔们训练出来的斥候,报死鸮。
在古战场的地图中,它的出现只昭示着一件事情。
妖魔的大军来了。
一拉叶苍,二人滚落坐骑进入丛间隐蔽起来,翻滚中叶牧收起了坐骑,转眼间此处看上去已然寻常如故。
有几只报死鸮脱离了队伍向这边飞来,在空中盘旋几圈没什么发现后,尖锐地拉着长长的调子号叫几声后返回,重新汇入了鸟群。
大地不知震颤了多久,良久之后,一切重归寂然,叶牧慢慢从地上站起身,脸色凝重无比。
从报死鸮的飞行方向来看,它们是从盛阳方向而来,而它们的目的地显然只有一个。
——长益城。
在洞窟中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这片土地上,又发生了什么?
而半日之后,他就发现了更大的麻烦。
盛阳城外,是黑压压妖魔的军队,铁桶一般将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大江之上,翻滚涌动着不知名的巨虫,丑陋的身上披着虬结的厚厚甲壳,辨不出头尾。随波而来的,是极其简陋的木筏子上载着的大批妖魔。
天空之中,成群的报死鸮盘旋飞翔着,虎视眈眈,厉声尖叫。
此时要渡江,明显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两人伏在远处,伺机观望着。
江上的火光燃了半夜,城墙处的厮杀声,也响了半夜。
胜负分晓。
盛阳城,破。
后半夜,点亮这黑暗天幕的是城内的熊熊火光,以及即使在远处都能听到的,满城的惨叫悲泣和呼号。
在那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下,两人离开了这处地界,趁着依旧浓重的夜色,返身向南行去。
叶牧问:“能确认他们现在的状态吗?”
叶苍答道:“他们没事,很安全。”
这番对话之后,便是沉默地赶路,再无交谈。
盛阳城的境况,昭告着这样一个事实——大江以南的这片土地,已经成为了沦陷区。
半壁江山,尽数落入了妖魔之手。
江必然是要渡的,但交战中的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中,这条大江将成为新的战线,两边的警备必当严密无比。
现今,只能在某地蛰伏下来,再徐徐图之。
或者等待尘埃落定警戒松懈,或者沿江而行寻找新的渡江地点。
首先要做的,是避开妖魔占领了新的土地后,即将到来的一批大清洗和搜查行动。
这一带,叶牧最为熟悉的地方,便是那处渔村。
依山傍水,草长林密,将那附近作为临时的据点,再合适不过。
七杀殿所在的那处山谷中,呼哧带喘地奔出一个人,在微薄的星光下手脚并用,向前奔跑。
叶牧如果看到,必定能够认出,这便是之前在湖畔偶遇,后来又失了踪迹的那名村民。
这人不停不停地奔跑着,涕泪流了一脸,还有血痕糊在上面。
要去哪里?他不知道。
在他的脑中,反复闪现的,只有从幽梦魔胸口探出的那截剑尖,和那双簌簌掉下泪珠的紫晶眼。
他被那只妖魔劫了去,对方没杀他,只一个命令,就是陪它说话。
一直说话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说什么都行,只要是人类的语言。
他是个孤儿,村里人也不大喜欢他,自个儿搭了个小房子远远住在村子的外边。从小到大,没人肯那样认真地听他说话,也没人肯那样和气地回答他。
和妖魔一起度过的这几天,比他过去和人类一起度过的几十年还要幸福快乐。
虽然妖魔的形貌吓人,但在他心中对方真的很美丽。
它没做坏事,只是救起了那个人而已,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要恩将仇报杀了它?
仇恨一旦埋下了种子便开始迅速生根发芽,连着过去曾受过的那些欺侮嘲笑一起,化作了生平从没有过的黑暗情感一口吞噬了他的心。
星光下,他脸上那双显露出无比险恶神色的眼睛,晶紫灿灿,灼灼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