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讶异后,叶牧冷静下来。
他被误认过好几次,不过都是密语系统造成的误会,这样面对面被唤为“魔神大人”还是头一回。
“——我假设,你不是认错了人?”叶牧道。
男人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他道:“魔种选择了你。你没有继承它的记忆?”
“那是什么意思?”叶牧开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想到魔种的效果说明,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捡到了一个大麻烦。
“呃,可能因为你原本也是人类,所以继承记忆需要时间……?”男人困惑地抓了抓头,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察觉到叶牧的视线,男人抓着头的手一僵,若无其事地放下来,轻咳一声,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魔种会选择一个人类。但它选了你,你就是新的魔神。我这么说,听起来可能挺难让人接受的,不过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早点知道这件事,对你有好处。”他指了指叶牧的脑袋,纳闷道,“它现在应该是在你的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作用……你真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叶牧完全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没觉得自己脑子里有多出什么东西,更没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了。男人的话听起来十分荒唐,但介于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叶牧抱着判断真伪的心态,继续问道:“你说我是魔神,然而据我所知,你们的祭师正在供奉着一位‘魔神’。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它也有一颗这个什么‘魔种’?”
“魔种是唯一的。”男人果断地回答,颇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你所说的那只妖魔,只是消灭了很多曾经知道魔神真相的高级妖魔,宣称自己是‘魔神’,唬唬那些新生的妖魔而已。即使它强大得能够杀死之前的魔神,得不到魔种的认可,它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魔神,没法拥有魔神的威能。”
唯一性这点被他说中了。叶牧的心沉了沉,表面上仍怀疑地看着他:“你说它除掉了那些知道真相的妖魔,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还有——你长得很像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嘴上这样说着,他暗自却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他不太相信对方会出于好心和他说这么多,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眼下趁着能问的时候姑且多打听一些情报,如果男人表露出任何攻击的端倪,他也不会老实地等待对方先出手。
男人点点头,道:“我们之前见过一面,你还给了我一些干粮。”他紫色的眼睛光芒流转,一瞬间漂亮得不可思议,“看在这个份上,我劝你在影响还没开始的时候,尽快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继承记忆的过程也许会很久,魔种的气息可能会引来高级妖魔。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闭上眼,似乎有光华在他身上流动,白袍涌动鼓胀起来,像是树木生根一般,自下摆挤挤挨挨地蔓延出了五六根看起来相当眼熟的手臂粗细的触手,像是有生命般,伸出来后慢悠悠地扬到半空,各自探头探脑地摆了摆。
这是叶牧没有立刻攻击的主要原因——那触手并没有表现出凶暴性,说实话,看起来还……呆头呆脑的,有点蠢。他亲眼看到两根触手从袍子底下探出来时一头撞到了一起,然后像是惊到了般乍然分开伸直,如同两根木棍一般地直挺挺蹿长了好一截,才重新软化下来。
男人睁开眼,灰黑色的石头眼睛死寂地看着叶牧,明明没有开口说话,却有声音响起:“你杀死了豚母,我继承了‘它’的记忆。魔种虽然没有选择它,却让它成为了守护者。魔种给了它关于魔神的知识,给了它提升实力的魔气,也影响了它,改变了它。但这种改变是微不足道的——与将要发生在你身上的改变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触手慢慢地挥舞着,声音仍在继续,音调里没有情绪的起伏,像是预言,“现在,现在你还算是一个人类,但改变已经开始。魔气会逐渐侵蚀你,这个过程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你会成为彻底的妖魔。你将发现,你开始能够影响那些实力低微的妖魔,让它们听从于你,但更多实力高强的妖魔会察觉你,抵抗你,魔种吸引着它们,来击败你,杀死你。死亡,意味着结束。活下去,‘你’会成为魔神。”
“如果我‘离开’呢?”叶牧沉吟着问道。魔种会影响妖魔的话,远离妖魔又会如何?
“你没有选择。”男人的眼睛重新泛回紫色,触手一根根地收回,开口道,“除非你能够完全自如地控制魔种的力量,那时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在此之前,它会汲取大量的魔气来改变你的身体,你杀死妖魔,它们的魔气就被你汲取,平衡得以维持。没有补充的魔气,魔种就自己给予你魔气,那对你来说绝不是件好事,如果你想在这种侵蚀中保留自己的意识,就尽量避免它这么做。”
他看了看天色,道:“我出来的时间太久,该回去了。”嘴上这么说了,他却没立刻转身就走,而是在原地静立片刻,背过手,望了望空荡荡的门框,又看向叶牧,脚步一转站到门边,道,“啊!……你也要走了吧?下次见面,你就是真正的魔神了。请。”
“多谢你的消息。”叶牧道,“……你的触手没事吗?看起来踩得很疼。”
他刚才看到男人脚后有个触手尖探出一下又缩回去藏进袍底,还以为男人是故意留了一手想要背后偷袭。结果他眼睁睁看着男人侧身时,就这么……一脚……重重……踩了上去。
所以,不是偷袭,而是控制不好没收回去……吗?
只是看着都觉得很痛,真亏他能强忍着还面不改色地说这么一堆话。
男人脸色一变,故作平静的表情崩裂,立刻抬脚挪到一边,掀起袍子,捞出身后拖着的那条触手,两手抱到面前,仔细查看。那触手尖都被踩得肿了一圈儿,又红又亮简直像个小灯泡。男人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瞬间闪电般缩回来,脸上表情都疼得抽搐了一下。
叶牧无言地收起武器,自身上摸出一个扁盒,道:“拿去。外敷,消肿镇痛。”抬手扔了过去。
男人一手抬起,恰恰接住,尴尬道:“……谢谢。”将盒子里半透明的淡绿色膏脂抹了些在触手上,神情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他捞着触手看向叶牧,清清嗓子,放弃了再努力撑起高深莫测的架势,说:“那个,力量增长太快,一时不太适应,见笑了。上次见面太仓促,也没通个姓名。我叫王天留,你是?”
“叶牧。”
王天留“咦”了一声,道:“你是叶牧?西凉的那个?……我跟你说,把我绑来的那个祭师注意到你了,最近还是少用真名为好。”
祭师……元洲?叶牧颇觉意外,略一思索,猜到大约是因为自己在西凉那番动静过大,露了行迹。点头应道:“多谢提醒……长益城现在情况如何?”他顺势探问了一句。
王天留露出复杂的神情,说:“被包围着,情形不能说好。但还在战斗,所以……情况还行?”
他看起来不愿对此多谈,摆摆手,捞着触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叶牧走到门边,远远地还依稀能看到他边走边努力想把触手塞回袍子底下,没注意看路差点被绊了一跤,一惊之下更多触手冒了出来。
目送那身白袍手忙脚乱地消失在夜色里,叶牧收回目光,决定立刻动身离开。圣果的事可以以后调查,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这个“魔种”带来的影响。
他轻车熟路地溜出村庄,穿过妖魔驻扎的山谷,在边缘地带暗中徘徊一番,选中了一只落单的地级妖魔,骤然出手,一击毙命。
——刀锋收割生命的瞬间,他感觉到了“魔种”。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肉眼看到的地方没有任何变化,却能察觉到有东西被呼唤着,从妖魔那里流了过来。
下一个瞬间,就像被一条细长的虫子钻进了身体般,猛烈的灼痛和穿行感袭来。
叶牧手一抖,差点没能拿住刀。他闪身避到阴影中,大汗淋漓地拄刀半跪在地。这片刻功夫,能清楚感受到那流动的东西从手臂一路游走上咽喉,头颅,在脑中转了一圈,随即一分为二,飞快地冲进了眼球!
眼前一黑,他死死捂住双眼,那种疼痛简直像是被人拿匕首在其中搅了一搅般,几乎疑心眼球已经破碎。但掌心下完好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觉。疼痛很快褪去,温暖的感觉渐渐从四周包围上来,像是……像是幼时模糊的记忆里,身处母亲怀抱一般的安心。
叶牧挪开手,试探着缓缓睁开了眼,下意识地眨了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黑夜向他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那黑暗依旧笼罩,却不再阻碍他的视线。月光和夜色交织出最上等的清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在地面升腾,拥簇着翻涌至脚踝高度,又轻柔地四溢散开。而他身周,那些雾气欢快地跳跃着,穿梭着,触及他身体便消融不见,带来的正是那种格外温暖舒适的感觉。叶牧伸手捞了一把,触手之地空无一物,那些雾气就像云朵般被掬在了手上,随即又迅速消逝在掌心。
这是……魔气?
他撑着刀站起身,极目四顾,天穹仿佛被分为了两边。此时身处的这片大地,空中明月稀星,在黑色的天幕上闪烁着清冷的光芒,而在那条无形的分界线外,更加遥远的一侧天边,无尽的黑暗突兀地吞噬了一切,只是望上一眼,似乎都要被卷入那深沉凝重的黑色里。
在某些部分,天幕和那片黑暗的交界处有些模糊扭曲,像是正在被那片黑暗侵蚀。
辨识了一下那黑暗所在的方向,叶牧呢喃道:“东南荒原……”
——妖魔聚居之地。
他扫了一眼信息栏:
变身经验值:3/10000
还真是游戏的显示方式……苦笑一声,一时间叶牧的心情颇为复杂。魔种带来的改变得到了验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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