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梦夕从紫月殿出来后,便从神色慌张的宫人口中得知花沐霖驾崩的消息,顾不上去想月神宫的事,直直奔往安放小霖遗体的长歌殿。悫鹉琻浪
黑与白的暗色调,在低垂夜幕的映衬下,伴着一道微冷的长风,宣诉着一股寂寥。
一道黑色的身影迎风而立,冷峻的面容半掩在浓重黑暗下,略凉的薄唇紧紧抿着,缓缓闭上的双眼,是不愿相信冰棺中人既死的事实。
“霖儿,还记得孤初到云楚国的那一天吗?”
“你还是个贪玩的少年,虽然身处残忍皇宫中,遭受着端木蓉的算计,却因为你纯真的心性,一直以来也算相安无事……”
“是孤害了你,若非孤一意离开云楚国,端木蓉也不会出此下策,霖儿,你怨孤吗?”
“其实孤一直在骗你,端木蓉给你的,不是万虫蛊的解药,而是另一种至毒的药,但是孤无法选择,只能眼睁睁看你服下,然后告诉你,你总一天会好起来……”
“小霖,孤还是失去你了,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的血亲……”
“……”
躲在暗处的千梦夕,听着一句句捶心的话,放眼凝望着冰棺中安静沉睡的人,抑制住扑过去摸抱的冲动,一时间百感交集恨到了极点!
是谁?究竟是谁?竟敢害死了霖儿!
就在她愤然抚袖离去之际,花紫语扶着一名灰色锦衣妇人走来,停在了北辰渊的面前。
妇人穿着朴素简单,衣料却十分名贵,看花紫语小心的动作,怕是云楚太后——端木蓉。
看了一眼静默不言的北辰渊,端木蓉挥了挥手,示意花紫语退到一边,花紫语听话退到十米远,目光却紧张望着两人。
端木蓉将花紫语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流露一丝慈母的柔情,给花紫语一计放心的眼神,然后转过身对北辰渊直截了当道,“他,并非本宫所杀。”
北辰渊不动如山,薄唇轻轻上扬,勾勒讽刺的笑。
端木蓉虽然不悦,但为了深爱的女儿,也只能拉下面子,再一次解释道,“哀家若是想杀他,早就下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何况哀家既希望你与语儿三日之内成婚,但若是哀家杀了他,你与语儿的亲事,岂不是要延后?你很清楚,这件事并非哀家所为……”端木蓉收下虚伪的笑意,将手负在身后冷冷说道。
就在北辰渊开口之际,有一名黑衣禁卫紧紧奔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着急道,“启禀摄政王,日暮时分,苏将军孤身离开皇城,属下派人跟踪,苏将军应该是回到了西北……”
端木蓉脸色一变,藏下眼中的怒火,在北辰渊转过来之际,又恢复淡漠的表情,挥手示意禁卫下去,冷笑道,“凶手是谁,相信你已经很明了了,事已如此,哀家多说无益,待你大婚之日,便是哀家将手中兵权交给你之时……”
自信的说完一番话,端木蓉缓步离开,走到花紫语面前,给了花紫语一计放心的眼神,便一起离开了长歌殿。
北辰渊侧对着她,鎏金长袍在风中翻飞,依旧华丽的紫金王冠,此刻却仿若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个伤心人,一首伤心的长歌吟。
苏君凡?
千梦夕快速搜索脑中有用的信息,这个叫苏君凡的人便是云楚大将军,掌握云楚三分之一兵权,看来他为了花紫语而动怒杀了花沐霖,想趁着云楚内乱之际起兵造反,既然是日暮离开,那么她现在去追,或许还可以亲自杀了他为霖儿报仇!
千梦夕打定主意离开之际,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梦儿,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
千梦夕脚步一顿,向前走了几步,又坚定的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明明距离那么近,却仿若走了三年之久,等走到他的面前,又如同幻梦一场,他近在咫尺的俊美的容颜,是那么的不真实……
夜色落在他华美黑袍上,北辰渊挺直了背立着,在微弱的月光下拉出孤傲卓绝的背影,仿若不可一世的王者,沉默着翘望无限河山。
他薄唇轻抿,令人心醉的俊眉轻挑,黑眸闪烁着柔光,比当年那个桀骜不逊的渊王爷多了一些成熟,亦多了一分魅惑,更加耀眼的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直视着她的眼,大手上前一揽,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一字一句道,“还记得当初父皇将你许配给二哥,本王第一次开始害怕,害怕永远失去了你,好在最后的时候,本王抢回了你,却没想到幸福,是如此的短暂,不过是看一场星光的闪烁,或者一场深夜的落幕,等本王梦醒后,本王便又失去你了……”
“你给本王编织了一场美梦,梦中本王到云楚寻你,可等本王梦醒后,却是永远失去你的时候,那一刻,本王第一次开始心痛,痛的差点要忘记你,可是时光,可是岁月,留给本王的,不是遗忘,而是一天比一天沉重的思念,重的本王难以承载,等本王快被压垮的时候,你终于再次出现在本王面前,但本王很害怕,害怕一切不过是一场泡沫,一触碰便碎成一无所有……”
“就如同现在,本王拥你入怀,心中的害怕却仍无法停止,遇见你,本王发现爱是那么美好,失去你,本王发现爱是那么残酷,再逢时,又奈何天意弄人,就如同湖心小筑旁,你对本王说,‘从现在开始,你是冥月国圣女千梦夕,而我是云楚国摄政王北辰渊’,你我,又错过了……”
那一刻,她不知自己何时变得那么坚强,连一滴泪都不曾落,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那便各自珍重……”语落,便匆匆离开了,怕是再迟疑一秒,就忍不住告诉他真相……
如今苏君凡起兵造反,怕是不日便会率兵攻来,若是云楚因此而改朝换代,那么他北辰渊便是千古罪人,为今之计,只有联合端木蓉,共同抵御将来叛军……
而对于端木蓉来说,苏君凡抑或北辰渊,无论是谁执掌大权,都没有丝毫差别,唯一的不同,便在于花紫语的心,但若北辰渊执意不肯,那么这场政变,将是内外夹攻……
此刻的他,没有任何选择……
她明白他,所以默默离开……
千梦夕回到朝花殿,远远便看见了一抹泣血的红影,在柔和月光下宛如鬼魅一般,雪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趁着冷魅的容颜更加邪肆,而男子深褐色眼眸中却透着一股寂寥,幽深莫测的让人难以揣摸。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千夜寂抬头看向来人,目光触及千梦夕时掠过一丝幽光,而后恢复了冷漠,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便起身回房了。
“幼帝被杀,苏君凡畏罪潜逃,云楚大乱将起,我们该离开了,明日启程……”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如果时间只剩下一夜,那么停留在陌生的大陆,驻足在这陌生的国度,她还可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呢?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所以她抬脚,走向未知的远方,却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曲曲折折,轮回几度,终是摆脱不了,宿命的纠缠……
寒树几重,枯叶几重,重重心事无说出。
长夜几何,残月几度,不问岁月任风歌。
第二天,清晨时分,没有任何的告别,他们一行人便匆匆离开了云楚,踏上了归程。
南宫绯若得知他们离开的消息,将手上的血书小心折好,命人收拾东西,也离开了云楚。
至于画少秋则是多待了几日,待幼帝以帝王之礼厚葬后,方才离开了云楚,赶往雪澜的途中。
一个多月后,千梦夕赶回了冥月国,方知世族之乱已被弭平,如今只剩下轩辕一族,由于倾九尘不知去往何处,便由圣使风湮洛执掌玄清宫。
冥月国,千夕殿。
赶往冥月国的途中,一路上周车劳顿,千梦夕时感不适,呕吐不已,一回到冥月国便昏迷不醒。
千夕殿外千夜寂负手而立,冷魅邪肆的脸上似凝霜一般,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御医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出来,但见千夜寂脸色不悦,思衬着小心回答,“圣女有了喜脉,据臣推测来看,怕是有一个月多了……但圣女气血郁结,心有不快,路上又偶感风寒,方才昏睡至此,臣开些药便无碍了……,”
半响没有听到千夜寂的回答,太医偷偷的抬头看去,只听千夜寂身子剧烈一恍,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再小心的瞄去时,千夜寂身子归然不动,脸上亦没有多余的表情,那一刻的脆弱仿若只是他的错觉。
听到御医一番话,整个天空似乎暗了,千夜寂极力睁开眼,才看见刺眼的日光,扯了扯干涩的嗓子,冷冷的吩咐道,“好好照顾圣女,她若是有一丝不适,朕唯你是问!”
“是,是,皇上放心……”御医连忙点头,挥笔写下药房,便忙带人去抓药了。
就在太医走后不久,轩辕雪衣自暗处出来,藏下凤目的一丝忧色,走到千夜寂面前道,“启禀皇上,诸葛燃等余孽已经全部诛灭,风啸国大军已经离开了冥月,但宸王南宫绯若却留在了黑风寨,不知目的为何……”
“哦……”千夜寂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在想轩辕雪衣的话,似乎在想其他的事,轩辕雪衣见状,目露一丝了然,继续说道,“在大败诸葛燃之后,钰王爷却不知所踪,臣派人找遍所有地方,只在钰王府找到一封信……”说着,轩辕雪衣从袖中掏出一封完好无损的信,呈到千夜寂面前道,“此信是钰王爷给皇上的,臣不敢擅作主张,便亲自交给皇上……”
闻言,千夜寂脸色一变,连忙接过轩辕雪衣的信,拆开了一看,只见信中写到:
寒,本为风啸之人,名为慕容寒钰,被遗弃在荒野,被毒王所救,后杀毒王出谷,无意中救下皇上,被封为一国王爷,寒当之有愧,如今战祸已平,寒心事已了,至此闲云野鹤,只想归隐山野,望皇上默念,臣千玉寒亲笔所书。
但见千夜寂闭上眼睛,无奈的轻叹一声,轩辕雪衣已猜的几分,怕是千玉寒已经离开了冥月。钰王爷生性淡泊,不惜争名夺利,或许归隐田野,是他最好的选择。
放眼望着无垠的天空,千夜寂目露一丝迷惘,随后对轩辕雪衣吩咐道,“命人每日打扫钰王府,等钰王爷回来后,便立刻也禀告朕,另外……”
千夜寂语气一顿,一路挣扎许久的事,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继续说道,“另外派人准备宝物,并宣布天下,我冥月国圣女将与风啸国睿帝联姻,三天之后,便启程离开冥月……”
轩辕雪衣脸色一变,但见千夜寂负手离开,方才回过神来,僵硬道,“臣,遵旨,但臣还有一事,肯准皇上同意……”
千夜寂身形一顿,停在了几步外,问道,“何事?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尽管说来……”
轩辕雪衣神情一敛,认真道,“风啸国之行,山高路远,臣愿亲自护送圣女,将她安全送往风啸国……”
“如此也好……”闻言,千夜寂微微一愣,随后摆了摆手,淡淡飘了一句,便快步离开了,一向沉稳的脚步,变得有些慌乱。
待千夜寂走远后,轩辕雪衣扭头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酸涩狂散,他本想等千夜寂回来请求娶她为妻,却没想到晚了一步,却是晚了一生……
黑色渐渐笼罩大地,一切渐步入黑暗的领域。
等千梦夕醒来时,却见一人爬在床边,不安的皱着眉头,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梦。
千夜寂怎么会在这里?
千梦夕觉得口干舌燥,便想下床去喝些水,却不料惊动了千夜寂,只见他蓦然睁开双眼,狭眸射出冷冽的寒光,但眸光触及到她的时候,又突然变得柔和。
“梦儿可是渴了?”千夜寂连忙爬了起来,快步走到桌子旁边,为她倒了一杯水端来。
“谢谢……”千梦夕接过杯子,避开他炙热的目光,低下头喝水,眼角的余光但见千夜寂突然捂住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你没事吧?”看着闭眼摇头的千夜寂,千梦夕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半响过后,千夜寂恢复了平静,缓缓将手放了下来,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了凌厉的杀气,只剩下温和的目光,冲着她甜甜一笑道,“姐姐,你好久没有来看璃儿了……”
千梦夕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是啊,这一别,竟是许久未见了……”这一路上,风湮洛变得沉默寡言,未曾来招惹她;而千夜寂则是诸事繁忙,晚上又被风湮洛保护的严严实实,不许外人进入;而她……她这些时日身体时常不适,还有两个月未来的月事,亦让她隐隐感到不对……看来,这冥月不能再呆了……
但见千梦夕陷入沉思,千夜寂狭眸闪过一丝幽光,轻轻扯着千梦夕的袖子,等千梦夕回过头时,又挂上一股牲畜无害的轻笑,敲着脑袋略带疑惑道,“姐姐,璃儿今天梦到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告诉了璃儿一些奇怪的事要璃儿帮他,可是璃儿不懂,姐姐能帮他吗?”
她现在自身难保,又遑论去帮助他人?但见千夜璃满眼困惑,千梦夕一时心软,便也点了点头,柔声道,“璃儿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妨说给姐姐听,或许姐姐会有办法?”
千夜璃垂下眼眸,低下头幽幽道,“姐姐,那人最近似乎很痛苦,他告诉璃儿,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他问璃儿该怎么办?可是璃儿不懂,姐姐,你能告诉璃儿吗?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又该怎么办?姐姐教教璃儿,璃儿该怎么做呢?”
秦悠梦摸着自己的肚子,红唇勾勒一抹清浅的笑,“爱一个人,不是自私的占有或者强迫,若是真爱一个人,不如放手,成全了别人,也是成全了自己……”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几人能与心爱之人厮守到老,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也没有了不顾一切的激情,想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成亲,然后守着岁月一起到老……”
“璃儿,你明白了吗?”千梦夕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抬手击灭了蜡烛,在黑暗中垂下眼眸。
黑暗可以隐藏一切情绪,她并没有那么伟大,也想要自私的和他到老,但在一起的代价,是一条人命,一个国家,一场斗争,那么,她也没那么自私……
幽幽深夜,朦胧月色,风中传来一声轻叹,似有若无,闻者徒增一抹伤感。
久久沉默的千夜璃,僵硬的收回了目光,望着空空如也的手,眸中一缕亮光闪过,或许,他现在明白爱是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因为梦中的千夜寂告诉他,千夜璃就是没长大的千夜寂,而长大后的千夜寂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千梦夕……
但,这不是开始,而是故事终点,过程只有短短一瞬,便画上一个匆促的句号。
“姐姐,夜深了,该休息了,璃儿告退了……”夜能视物的千夜璃,起身拉起床尾的被子,为千梦夕盖在身上,细心掖好被角后,方才缓步离开了。
千夜寂轻轻关上门,刚转过身去,却见一抹绯红的袍角,在月光下如落花轻舞,而来人亦静静望着他,桃花眼中弥漫着莫名幽光。
千夜寂微微一愣,随即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心领神会,同时离开了惊水殿,走到御花园之中,寻了一个长亭坐下。
“这一个月来,皇兄不许臣弟接近千梦夕,究竟所为何事?臣弟到底忘了什么?而皇兄又瞒了臣弟什么?”看着沉默不语的千夜寂,以为他又要装傻充愣,风湮洛心中不悦,率先出口打破了沉默。
千夜寂懒懒抬眸望向风湮洛,薄唇轻扯道,“每到日落时分,五弟便与朕形影不离,还命人死死守住朕滴寝宫,不许任何人进入,五弟又瞒了皇兄何事?可否告诉皇兄何出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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