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
天上升起一弯月牙儿。
三两颗星子孤零零的挂在无尽苍穹里。
孤月清辉笼罩下的建章宫,静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吴进忠猫着腰趴在体顺堂前的石阶上,听里面渐渐有点儿笑声和说话声了,才喘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直起腰唤人送茶点来,谁知道一抬身,只听见寂静的春夜里“咔擦”一声响,他“哎哟”了一声,原是猫腰时候久了,这猛一动弹,居然闪了腰了。
屋里面儿传了话,让送茶点进去了。
西一长街的梆子早敲过了。
吴进忠朝侯在穿堂尽头的二总管高玉打了个手势,高玉会意,将这口谕一道一道的传了下去,这才跑到吴进忠跟前,瞧他这架势,忙道:“老哥子,你这是闪了老腰了?”
吴进忠往里面儿指了指,小声吩咐他:“今儿晚上你上夜的时候当点儿心,万岁爷心里憋着火呢,这一通火气,他不能朝自己祖母发,又不能朝自己老婆发,咱们当奴才的,体谅着主子点儿,瞧着不对劲儿,立马的将脸伸出去让主子打。不然呐,”吴进忠往太极宫的方向指了指,“明儿个早朝,可得有的受。”
高玉打了个冷战,觍着一张脸笑:“大总管,你这是吓唬我呢!这不里面儿这会儿不都笑语阵阵了么,想是夫人有法子,万岁爷早消了火了。”
吴进忠腰疼得厉害,不愿同他多废话,无比惆怅的瞧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的回下房歇着去了。
晚上加餐用的膳食较为简单,上传炒鸡一品,清蒸鸭子糊猪肉喀尔沁咸攒肉一品,燕窝火熏鸭丝一品,竹节卷小馒头一品,豆腐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一品,酱王瓜一品,随送粳米膳,野鸡汤,各进一品——另外又传了份儿蘅言较为喜爱的“八珍糕”一碟。
高玉带着侍膳小太监进去,瞧见皇帝正伏案作画,蘅言陪在一旁研磨。倒是不知道在画些什么,君王面带笑意,哪儿就像憋了一肚子火的样子?
高玉觉得吴进忠那老贼有点儿过于杞人忧天了。
高玉上前请示圣意,加膳摆在何处。
皇帝眼皮子都没动,倒是一旁的蘅言说道:“摆在西次间吧,万岁爷将这幅画描完后,再去用膳。”
“嗻。”高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去了西次间摆膳。
“没想到朕跟前儿居然还有这样的狗奴才。”皇帝扔下手里紫毫,那一团墨正落在纸上那个“殺”字上。
蘅言叹道:“要不是前儿个姐姐私下问我将宝亲王贬为庶民是谁的意思,我倒还真想不到,我们私底下说的话,皇后主子居然耳有所闻。”
“哼!”皇帝面色越发的冷了:“昨儿个纪尧风递了道密折,说是太子出行江南的行驾遇刺,未等朕派的禁军现身,就已经有一批暗卫将刺客截杀了。”
“难道是窦太师?”蘅言惊道:“怎么会有刺客呢?”
皇帝又提起笔,慢悠悠的描着纸上的字:“刺客是朕安排的,没想到真让朕试探出了窦家的野心。子詹出行,朕明里并没派得力护卫随扈,背地里遣了御前禁军护行,没想到,朕此举倒是多余了。朕,可真是小觑了窦家。”
蘅言笑笑,夺过他手中的笔,说道:“万岁爷神机妙算,那窦家再怎么折腾不也在你的掌控之中么?要不然,万岁爷怎么派了庄亲王前去追宝亲王呢?”
皇帝怅然的笑了两声:“兰轩虽同我一母同胞,但他自幼却同兰渊亲近,有什么话也爱同兰渊说。这次朕因萧朝歌的事儿迁怒他,他负气前往南边儿——萧氏的余孽还有个在南边儿伺机而动呢,兰轩此行,倒是助朕剿灭逆党了。”
蘅言只觉得心惊,这人心思可真是深不可测。
明着,独宠秦姮妩,冷落皇后,在绛珠宫传出有喜的时候,派遣太子南下。太子仪驾,不派禁军随扈,让众人以为皇帝已有废储之心。
明里,皇帝两兄弟闹僵,宝亲王被革职削爵,贬为庶民。宝亲王不遵圣上禁足京畿的旨意,逃往江南。庄亲王奉旨捉拿宝亲王回京。
而背地里呢?
派太子出行,一来么,可以引出窦家人出手,让皇帝瞧清窦家,究竟有几斤几两。二来,则是将那群逆贼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太子身上,让他们误以为太子南下是为了剿灭反邺复梁的那群贼人。
庄亲王明着奉旨拿人,实则是带密旨追回宝亲王,让宝亲王随萧朝歌深入贼人内部以为内应,进而同苏杭一地官兵联合,一举歼灭逆贼。
每个人都在算计,但算到最后,却都成了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
席间用膳,俩人相对而坐,也没让人服侍。下午才闹腾一番,也不是很有胃口,略略用了点儿膳食,就让人撤了。
皇帝瞧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放下手里的折子,朝她道:“陪朕出去走走。”
都快三更半夜了,去哪儿走走啊?
蘅言极不情愿的被他拉着,皱眉道:“你明天不还得上早朝么,都到这个点儿了,该歇着了。”
皇帝将她揽到怀里,两人在建章宫里面儿四处晃悠。
“你说,你想离开朕,可是真心话?”
嗨!憋了这么久,终于问出来了。
蘅言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很没骨气的拽紧了他的手:“那不过是赌气的话罢了,老祖宗和皇后主子那么逼我,我没有法子,只好学着贤惠点儿,主动离开您呐。”
皇帝“呵”了一声:“本来就不是什么贤惠的人,还非要东施效颦去学别人的贤惠样儿,结果弄个邯郸学步,可真不划算。”
蘅言被他呲哒的没话说。
两人又走了一阵儿,蘅言又拽了拽他的衣袍,低声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那是我的真心话,你会不会放我走?”
皇帝摇摇头:“不会。”见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