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他只不过歪头思索了三两息,就找到了陆漾花了三年才找到的方法:
“饿?想吃?那便让你吃个够,如何?”
他一边说着什么“为师怎能让徒儿饿肚子”,一边呼啦啦将无数个灵气小分支输送到陆漾体内。
陆漾一惊,猛的攥住云棠的手腕,张开嘴巴,却一时挤不出声音来。
云棠说让他吃个够,可如何能够?
上一世,他喝掉了短耳狐身上所有的血,相当于夺走了那妖兽几千年来储藏的全部灵气,这才心满意足。如今这份灵气要云棠来出,他怎敢承接?
他不愿承接,却很想承接。
思维和身体的意见严重不统一,陆漾看了看云棠,又看了看自己掌中扣住的手腕,不知道是该将其推开,还是继续死死扣住。好半晌,他才低声道:“……徒儿惶恐。”
他终是守住了那一线清明,坚决地推开了云棠。
云棠也不坚持,只是笑道:“看不起我?”
“徒儿不敢。”
“哪里还有你不敢的事。”云棠收回手,轻轻抚弄着陆漾的头发,温和道,“漾儿,我知道你是担忧为师,怕我喂饱了你之后会灵气大损,修为退步;但你却不知道我的心意——你不知道师父为了弟子,其实并不在乎灵气亦或修为这些身外之物的。”
“为什么?”陆漾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何止三年,三十年,他整整三千年都在寻觅这个答案,“徒儿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师尊如此厚爱?!”
云棠足尖一挑。陆漾重心不稳,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在了地上,感觉自己的骨头架子都要被震塌了。
云棠微微一笑,又把他拽起来,倏忽瞬移至他的后背,用指节重重地一敲几处大穴,再用柔力轻轻一推——陆漾一口淤血就喷了出来。
“因为你为我奔赴蓬莱阁。”云棠给他细细地调理暗伤,活络经脉,疏通血气。这个过程本是相当痛苦难熬,但陆漾拼命支棱起耳朵,浑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因为你向我九叩九拜。”骨头与血液里的杂质一点一点被剔除,云棠慢悠悠地说着理由,在紫光的照拂下,温柔又一丝不苟地把陆漾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修理”了一遍。
被修理之人半死不活地睁着眼睛,浑身汗出如浆,不住舔着嘴唇,看上去像是饿了半天的瘾君子,就差喊一声“我还要”了。
幸亏云棠没让陆漾煎熬太久。他就像是一位慈善的财主,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灵气投喂出去,只会比你想要的更多,绝对不会不足——如此大方的施舍,足够让世界上最伟大的慈善家都无地自容。
而在大肆挥霍灵气的空隙里,他还不忘抛出第三个理由:“因为你唤我一声师尊。”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啊……”陆漾微微苦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度过了启灵最难受的阶段。彻底被洗去凡俗杂质的身体温暖而轻盈,外加法宝光影如雾,云棠话音如歌,这些都让他心绪得到了极大的抚慰,沉沦宁静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
云棠适时地伸手过来,帮他合上眼睛:“妖怪的身体契合性真好,倒省了我许多麻烦。行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你睡一会儿吧。”
陆漾摇摇头,还想睁开眼再说上几句,哪怕再听云棠说上几句。但他现在并不能十分顺畅地掌握自己的身体,便是满脑子念叨着“不能睡、不能睡”,也还是转眼就昏迷一样地睡了过去。
所以他没听能到云棠尚未说完的最后一个理由。
……
恍惚间,陆漾又回到了万亩棠林。
他几乎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的青色坟冢。相传终年不败的海棠花正在凋谢,远处有人碧发青裙,踏着满地落英徐徐起舞。
空气中来回飘荡着一首没有词的歌,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是你逼死了师尊。”冷漠到几近死寂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与此同时,一把断剑刺进了他的肩胛骨,入骨三寸,微一犹豫之后,复又拔出,“他让我们不要怪你,我们便不怪你。只是……”
师姐在他身边红了眼圈,惨笑道:“……老死不相往来吧。”
“嗯。”
陆漾听到自己回了这么一声,语调波澜不惊。
风吹过,扬起花瓣万千。陆漾踏步而行,海棠花在他身边坠落如雨,染红了他白而苍苍的衣袍。
“师尊。”他跪倒在孤坟面前,微笑着抬头远眺夕阳,却被绛色的群山刺得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很快又重新绽放出笑容,伏在坟前,用温柔至极的口吻道,“某何德何能,敢承师尊如此厚爱。”
“唯覆蓬莱、倾天下、灭自身,陪君葬耳。”
……
千秀峰的夕阳和陆家的夕阳不一样,和别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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