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而等到了最后,终于要等来结局的时刻则更令人心焦。
一方面祈祷着不要来不要来,一方面又想着快点来快点来。到底是渴望结束,还是恐惧未知,当真是难分高下,分外乱人心弦。
十年,不短了。
陆漾轻轻推开陆家的大门,穿过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数着脚下熟悉的青色砖瓦,耳边隐约响起了许多奇怪的声音。
“漾哥哥?陪我玩儿好嘛……”
“少主,大将军叫你过去练剑——少主?少主你别跑啊,快回来,乖乖和我去大将军那儿……”
“漾儿,看到这军旗了么?这个字是‘陆’,这是咱们陆家军的魂,骨头能断、血肉能碎,可魂魄绝不能散,你可要记清楚了……”
“漾儿,战场凶险,娘为你讨来一面护心镜,权做护身符吧……”
“小弟,我天资远不如你,所以虽年长你几岁,可这陆家,终归是你的……”
“奉天承运,国君召曰,陆家二子漾战功彪炳,天心大悦,赐清安将军职,赏千金……”
“啊。”陆漾仰天吐出一口气,心脏的跳动竟稍微乱了节拍。那是他五千年前的故事,是遥远的上辈子的记忆,是他还没有得到惊天修为、没有入魔、没有对人间彻底失去温情前的仅存的美好。那时候,父亲威严端庄,母亲和蔼慈祥,兄长洒脱恣意,妹妹顽皮可爱,一众部下忠心耿耿,君主也算贤明慷慨,世间的一切,都舒朗明媚得恍若一个童话。
为什么童话一定会在现实面前折戟沉沙?
为什么陆家军一定要死?
为什么红尘就容不下如此微小的幸福?
陆漾在心底问宁十九,千里之外,往生河边,宁十九长身而立,紧抿着双唇,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于是陆漾便接着走,他路过自己的卧室,走过尘封的书房,看了看萧条的中厅,在后院已经干涸的小池塘旁边驻足了一会儿,然后原路返回,迈出大门,走向长街。
长街也是空无一人。
街那头的练武场也荒废了很久,枯叶杂草,覆盖住了锈迹斑斑的铁戟银钩。
陆漾就这样来回转了几圈,方圆十几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来回震荡,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仿佛走进了一所阳光灿烂的坟场,座座寂静无声的房屋,就是座座埋葬了亲友骨血的坟冢,它们吞噬了那些人存在的痕迹,还想要吞噬尚未逝去之人的心魂爱憎。
陆漾还在走着,他的速度不断加快,不一会儿就从步行变成了奔跑。他没有动用任何修者或是妖怪的力量,把自己只作无数年之前的那个陆家少将军,熟悉的空茫感觉涌上心头,他脑中轰的一炸,那句梗在喉头好久了的话语喷薄而出:
“有人在吗?!”
——当然没人。
所有人都在画昙里头不知生死,此时此刻,这儿不过是一座空城。
但是陆漾好像忘记了这回事儿,他奔跑着,呼喊着,竖起耳朵等着回答,双眼闪闪发光,不时还蓦然回头,似乎希冀着有人藏在他背后的屋角,随时准备跳出来吓他一吓。
远方的宁十九忽的咬住了下唇,他身边正在做最后准备的御朱天君何等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气机的波动,不由一哂:“怎么,害怕了?”
这位不知道伉俪咒的存在,宁十九也没准备告诉他。他看着脚底翻涌不休的漆黑色河流,想着心底那来自陆漾的惶恐感觉——那真是相当稀奇的感觉。宁十九还没怎么学会害怕这种情绪,据他所知,陆漾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物,按理说,也不大会有如此凄凄切切的小女儿感情。
宁十九一直以为,陆漾对兵变之夜所怀的情感是愤怒和绝望,是充满攻击性的某种黑暗情绪,倒没想过,那位的心底,居然还藏有这么柔软脆弱的一面。
宁十九还在望着脚底,但他眼前所看到的的景象,却渐渐扭曲成了一个在废墟中仰头问他“我能活下去吗”的小孩子剪影。那是流幻元君幻境中的陆漾,陆老魔本人对此矢口否认,宁十九原也将信将疑,现在想来,倒是……或有几分可信?
他正在出神间,脚下往生河猛然炸出一朵浪花,溅射的水滴冲刷上岸,竟把嶙峋苍茫的岩石腐蚀出一片触目惊心的大洞出来。
“好生猛的毒!”御朱咋舌,一身修为瞬间拔至最高,自有一缕金光自他身上蒸腾而起,笔直插入九天之上,然后轰然炸开,将他们头顶阴沉沉的乌云染成了炫目堂皇的明金色,“惜小道尔!”
“是是是,你最大!你比天王老子都大!”
宁十九腹诽不已,又是叹气又...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