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讶然道,“小宋,这好像是知了猴啊……呀,我以前在饭店里吃过一次,味道倒是还不错。”
“嗯,这是张镇长姐姐刚才炸好了送过来的,周***,章总,这是张大姐的丈夫昨晚刚从那边的槐树林里抓的,非常新鲜……尝尝鲜吧!”
说着,宋晓琳就将一个粗瓷大碗摆在了周南面前的帆布上,周南瞥了一眼,果然是油炸的知了猴。90年代末期,这个东西在城里算是个稀罕玩意,但在农村却是寻常的野味。
周南朗声一笑,坐直了身子,“好,小宋,去叫老张过来,咱们尝尝鲜,顺便把这些啤酒都干掉。”
……
……
这两天大概是章宁宁这一生喝酒最多的时候了。昨天下午她陪着周南和张志军喝了三瓶啤酒,今天晚上又喝了四五瓶,直接破了她从不喝除红酒以外酒水的惯例。
宋晓琳也喝了不少,但宋晓琳的酒量很小,几瓶啤酒喝下去,就醉意朦胧撑不住提前回去休息了。张志军跟周南对吹了几瓶啤酒,然后就借着酒意跑到村委会去打电话,一一落实明天的现场会事宜。
周南前前后后喝了七八瓶啤酒,也有了几分醉意。倒是章宁宁的表现还算是正常,除了脸色红润一点以外,基本上没有醉酒的反应。
周南晃荡了一下,站直了身子,然后笑着伸手拉起了章宁宁,两人一起慢慢离开大水泊上了坡向张家的院落走去。
进入村民的定居点之后,因为村里树木茂密,明亮的月光被遮蔽住,天色便有些黯淡下来,隐隐看不清路径。两人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却不料突然从一棵树下窜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然向两人冲来。
是一只家狗,两只眼睛如野狼一般冒着森森的绿光,在黑漆漆的夜色当中煞是吓人。
章宁宁惊叫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就转身抱紧了周南,翘起腿,整个娇柔的身子吊在了周南的身上。
那只狗本无伤人意,只是两人路过惊了它。
狗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不多时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三两声低低的犬吠从远端传来。
章宁宁的腰身很柔软很丰满也很有弹性,浑身上下发散着一股清幽的体香。她伏在周南肩膀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夏天,两人穿得本来就单薄,这么紧紧得拥抱着肌肤相亲,难免就都有些意乱情迷。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有了情动的征兆,章宁宁瞬间便觉得浑身火热无力,想要从周南怀里挣脱出去,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霞飞双颊,慢慢抬头来痴痴地凝望着那张近在咫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的、年轻沉稳、棱角分明、却同时充斥着儒雅气质的面孔,眼眸中的一抹柔情再也控制不住、也隐藏不住。
她咬了咬牙,猛然就勇敢地抬头凑了过去,主动吻住了周南的嘴唇。
还没有等周南反应过来,她的香舌早已试探着、笨拙地探进了那最深处,两舌摩擦碰撞的瞬间,一股电流从两人身上同时滑过,她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喵呜喵呜!
一只不知道是家猫还是野猫的可恶的小家伙,很没有情调、很不识时务地从邻近的柴火堆里冒出来,又窜向了远处,带起一丝风。
章宁宁面红耳赤地使劲从周南的怀里挣脱开去,垂着头向前跑去。但没跑几步,她就又猛然停***子,回头来娇柔地嗔道:“走啊,你傻了啊,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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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山镇辖13个自然村。第二天上午,从九点钟开始,就不断有宁山镇所属的其他自然村的支书和村主任赶来靠山村。而宁山镇镇长马忠零,也在九点多坐着镇里的吉普车赶了过来。
张志军站在靠山村的村委会门口,招呼着众人。
马忠零下了车,匆匆走过来大声道,“老张,周***呢?”
“马镇长,周***还没有下来,他说马上就下来。”张志军呵呵笑着,跟马忠零握了握手。
马忠零瞥了一眼站在靠山村村委会院中、正在由靠山村支书罗大亮陪着说话的一群村支书或者村主任,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老张,周***怎么突然想起来在靠山村召开什么现场会?会议什么内容呢?”
张志军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周***只说要我通知开会,却没有说要开什么会。领导心思难捉摸,我也不敢多问。”
……
……
周南独自一***步走下了山坡,向靠山村村委会走来。宋晓琳留在“家里”陪章宁宁,今天这种场合,章宁宁自然不方便公开出现。
眼看着周南神清气朗地从坡上走下来,马忠零和张志军赶紧一起并肩迎了上去。
周南走进村委会,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老马,老张,人都到齐了吗?”
“都齐了,全部到齐。”马忠零笑着回道。
周南沉默了一阵。然后才扬了扬手朗声道,“同志们,今天突然叫大家到靠山村来,咱们开一个现场会。”
“好吧,时间有限,咱们也就不说废话了。大家跟我走,我们先一起转一转,看一看。”说完,周南率先就走出了靠山村村委会大院,身后跟着马忠零和张志军,再往后就是一群摸不清头脑的村干部。
众人边走边窃窃私语,靠山村村支书罗大亮夹杂在人群中,面色狐疑地琢磨着,他也搞不清楚周南这闷葫芦里到底是卖的啥迷魂药。
周南先去山脚下的大水泊边停留了几分钟,又沿着小径带众人去看了下面的十几座养鱼塘,然后才慢慢转了一个圈,沿着山坡向上,顺着靠山村的村路,将靠山村转了一个遍。
很多村民都拥挤在家门口,好奇地看着周南领着一群镇村的干部像观山景一般从村里走过,哄笑着。
在靠山村支书罗大亮家的小洋楼面前,周南停留了几分钟。然后在靠山村中心小学校的门口,又停留了几分钟。
最后才脚步加快,向村委会大院行去。这个过程,用去了大概40多分钟的时间。
周南跳上了院中的一个青石台,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治下的这一群年龄不一神色不一的村干部,掏出烟来点上一根,然后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台下的议论声慢慢大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周南一直没有说要干什么,这些没有多少“修养”的村干部,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张志军在一旁呵斥着,“嚷嚷什么?都给我闭嘴!认真听周***做重要指示!”
别看张志军在周南这个县委常委面前毕恭毕敬,但在村干部面前却是威风得紧。
周南猛然睁开眼睛,抬头望了望头顶绚烂的有些刺眼的烈日,又低头来俯视着一众村干部,目光平静而凛然。
“跟我走了这么一圈,大家有什么感想?有没有同志愿意出来谈一谈?”周南朗声道。
台下一片无言的静寂。
周南笑了笑,摆摆手道,“靠山村是咱们宁山镇里比较贫困的一个村子,走了这么一圈,大家也都能看出来了。或许,靠山村的现状,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穷!为什么?”
“看看这里,有山有水,环境优美,虎踞龙盘,就是一个天然的聚宝盆。守着一个聚宝盆,可老百姓为什么还是这么穷呢?”
“不说别的,单单是养鱼形成了规模,靠山村也不至于这么穷!可直到现在为止,整个靠山村才只有这十几个养鱼塘……”
“大家跟我走了一圈,或许没有感受。可是,同志们啊,我来靠山村考察了两天,我的感受却很深!”
周南挥舞着手臂,冷冷地朗声道,“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是村支书家,村里最漂亮最豪华的建筑,是村支书罗大亮家的小洋楼——而村里最破败的建筑物是什么呢?是学校!是大多数村民的农家小院!”
“一所破破烂烂的学校,一幢鹤立鸡群的小洋楼,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我也不说什么了,大家可以仔细想一想,摸着心窝窝想一想。全村人都很穷,但我们的村支书却发家致富了,活得很滋润!为什么?”
“养鱼,开小饭馆和小卖部,开采石场,据说还在县城有两个门市部。罗支书家的产业不少。”周南凛然的目光落在人群中面色煞白的靠山村支书罗大亮身上,冷笑了起来。
“谁有本事谁致富,这个我们原本干涉不着。但是,作为村支书,没有带着全体村民一起致富,而是自己先率先致了富,这起码说明,你罗大亮这个村支书是非常不称职的!”
“非常的不称职!”
“据说,村里人挖鱼塘养鱼,要经过村委会的批准。还据说,村里只允许一户开一个养鱼塘,不缴纳2000块押金的不允许挖鱼塘、不允许饮水养鱼。可是——我们的罗支书,却一家占了两个养鱼塘!”
“看到没有,下面那两个最大的鱼塘,就属于罗家。”
周南指着人群冷声道,“我不敢说你罗大亮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能说你罗家就是靠山村一霸,我今天就当着大家问一问你罗大亮——你是一个老党员,干了将近20年的村支书,你住着全村乃至邻近地区最豪华的小洋楼,骑着进口的摩托车,抽好烟喝好酒,你心里有没有愧疚?”
“你的儿子在村里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你这个当支书的心里惭愧不惭愧?”
“你的党性在哪里,你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你村干部的带头致富作用,发挥到哪里去了?!你站出来,说一说!”
“我……”众人自动分开,将罗大亮暴露了出来。罗大亮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南这一通暴风骤雨来得太突然了,太令人感觉不可思议。就连张志军,都没有想到,周南会言辞激烈地当众向罗大亮开了火。
村委会门口,章宁宁和宋晓琳向里面张望着,耳边传进周南刀锋一般毫不留情的铿锵话语,有些目瞪口呆。两女本来想看看这所谓的现场会开完没有,顺便还想在走之前再泡泡澡,不料就亲眼目睹了周南导演的一场雷霆风暴。
“我来到宁山县和宁山镇有一段时间了。我来之前,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市里的领导和县里的领导,都给我说,说宁山是一个贫困县、宁山镇更是一个贫困镇……我向领导表态说,要努力工作,争取改变宁山镇的现状。”
“可我周南不是神仙,只手没有回天之力。宁山镇贫困现状的改变需要在场的各位一起努力,需要全镇干部群众的团结拼搏,需要全镇党员干部冲锋在前领路在前……”
周南挥了挥手,“今天对事不对人。让大家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实地看看,这样感触才会深,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从下半年开始,镇里要组织对各自然村的工作检查。凡是不称职的,自己扪心自问,你们还配不配当一个村干部……同志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以为咱们当村干部的就比群众多长了一个心眼,谁也不比你傻!”
“罗大亮的问题,镇纪委会下来审查。一旦查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该法办的也就移交司法机关法办,绝不姑息养奸!”
“从今天开始,靠山村就是我这个县委常委、镇委***的基层工作联系点。下一步,我会向县里和市里的领导争取资金、政策上的支持,先把靠山村通往县城的公路修起来,然后招商引资因地制宜,发展特色经济,力争在两年之内让靠山村脱贫致富!”
“今天我周南拍着胸膛说一句,假如在我的任上,靠山村村民居住的草房不翻盖成砖瓦房,靠山村的经济面貌不发生根本的变化,我立刻引咎辞职,说到做到,请大家监督。”
“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就怕大家不肯做,心里只打小算盘。好了,今天的会我就说这么多,希望大家回去以后好好反思一下,该怎么改进自己的工作。当然,如果哪位不想干这个村干部了,可以主动辞职。”
“好,今天的现场会到此结束。在场26位同志,我早上跟村里的养鱼户罗大年同志说好了,我个人出钱买他的鱼送给大家尝尝鲜,多了没有,每人四条罗非鱼,有大有小,轮到谁就是谁的,不许争抢!”
周南笑了起来。
台下一阵哄笑。刚才周南暴风雨一般席卷而过的压抑和沉闷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有几个村干部还在台下笑着喊,“周***,俺要5条行不行?”
“周***,俺不要罗非鱼,要草鱼成吗?”
周南嘿嘿笑了笑,“不行!”
张志军在一旁虎着脸道,“好了,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得寸进尺了,周***自己掏钱请大家吃鱼,你们还挑三拣四的……四条罗非鱼起码有十斤,300斤鱼要多少钱?真没数!”
“得了,都去那边的鱼塘领鱼去,我警告你们,不许多拿,每人四条。”
村干部们一哄而散,当然,临走时都纷纷来跟周南打招呼。
章宁宁站在一侧向宋晓琳摇了摇头轻轻道,“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吃,你们这位周***真是……”
宋晓琳轻轻一叹,“章总,周***也不容易。我还没听说过,哪里有领导自己掏钱给下面人送礼的……哎,在乡镇工作,跟这群泥腿子村干部打交道,不讲究点策略是不行的。”
章宁宁听了这话一怔,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切身体会到,周南的工作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轻描淡写。
“真搞不明白,他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管,非要跑这个地方来受这份洋罪……”章宁宁叹了口气道。
“章总,我记得周***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你想不想听听?”宋晓琳有些崇拜的眼神从周南身上收了回来,低低笑道。
章宁宁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周***的原话是这样的:‘我个人挣得钱再多,都只是改变了个人的命运,个人的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一个数字的变化,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可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去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让更多的人过上更体面的生活。这样才能发挥我个人最大的人生价值’。”
宋晓琳轻轻道。
章宁宁闻言眉梢挑了一挑,慢慢抬头向正朝这边大步走来的周南投过柔情的一瞥,笑吟吟地迎了过去。
“周南,我们两个想要再去泡泡澡,完了,咱们下午再走吧,来一趟也不容易。”
周南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呀……好吧好吧,你们随意,我回去躺一会。昨晚有蚊子在我耳边哼哼,我没有睡好。”
听了周南这话,章宁宁也没来由地脸色一红,赶紧扭过头去。其实,她昨晚又何尝睡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