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秃子飞回来了,嘴里咬着几朵花,三缕头发也分别握着几朵,他的确非常认真地采花,红白蓝黄各色皆有,都是牧马谷特产的艳丽野花。他将花放在桌面上,低头看辛幼陶写的信。
“你没写镜子的事,别以为我不认字,在学堂的时候,秦先生总夸我聪明。”
“还没写完。”辛幼陶拿起笔,刷刷写下几行字,“这回满意了吧,西介城最好的铜镜五面。”
“满意满意。”秃子眉开眼笑,将几朵花放推在信纸边上,“你再写几句,就说庞山头颅慕松玄向公主殿下敬献仙谷名花……七朵,祝愿公主青春永葆、芳龄永继。小秋哥,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词比较合适?”
小秋惊讶地说:“我连你说的这些词都想不出来,牧马谷什么时候成仙谷了?”
“人家可是公主……”秃子冲小秋挤眉弄眼,示意他多说好话。
辛幼陶笑着摇摇头,将秃子说的话写在纸上,心想自己过后还得再写一封信好好解释一下“庞山头颅”的来历。
辛幼陶告辞,在山谷入口他说:“现在的情形跟当初的镜湖村馆舍正好相反:从前你们当成游戏,申庚来真的;现在咱们认真对待,申尚却只当游戏。最后有决定权的总是申家人。打架是打不过的,你必须从老娘身上想办法。”
辛幼陶大步向谷外走去,十几步之后回头大声说:“我当你是朋友才说这些,好自为之。”
在西介国王子眼中,整个世界就是一座以身份地位为台阶的高山,向上攀登的时候总是要遭遇数不尽的阴谋诡计。
很多时候他是正确的,小秋承认这一点,甚至有点感谢辛幼陶的提醒,可王子的提醒从来都不简单,背后总是藏着几句没说出来的话,小秋很明白,王子真正的希望是庞山弟子慕行秋能跟自己一块回西介城、一块去皇京。
小秋回身望去,秃子的头颅正与马群玩耍,牧马谷郁郁葱葱,与谷外的荒凉截然相反。小秋心无动摇,他要继续走在修行的道路上,有朝一日替二良报仇,查明野林镇居民失踪的秘密。
这名十六岁的少年有着远远超出年龄的豁达,他对大千世界见识得还很少,可一半因为幸运,一半因为擅长观察,他目睹了这个世界最为古怪的一部分:贵为王子公主、尊为道门子弟,跟边疆小镇的穷苦人一样,承担着外人所不了解的重担。
他对修行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对逆天之术也有一点领悟,他现在最渴望的是有一个人能告诉他这些想法与领悟是否正确。
就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黄昏,小秋突然无比怀念芳芳,哪怕只是书本里的死板记载,她也能给他一点解释。
给马群加完夜料,小秋回到房间里静坐,几次想要进入存想状态都没有成功。
立在桌面上的秃子在小秋练功时极少开口打扰,这时说:“小秋哥,你有心事?”
“嗯?”
“你在想芳芳。”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咱们在河边一块吃饭的时候我就想,小秋哥和芳芳真是天生一对,芳芳总是偷偷地看你,好像少一眼你就会消失似的,她以为别人没注意,其实我偷偷看她来着。”
秃子的时间概念不强,说起河边吃饭就像是昨天的场景,其实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你可越来越会说话啦你偷看芳芳干嘛?”
“想看她的豁牙啊。”秃子露出自己的牙齿,“就我们两个是豁牙,可惜她现在不是了。”
“芳芳。”小秋叹了口气,上老祖峰没见着芳芳是前天的事情,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却感到遗憾,反应之慢,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芳芳。”秃子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小秋哥,你说公主真会送我最好的镜子吗?”
小秋没有回答,因为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秃子的嘴里居然在往外冒烟,只是一缕,若非两人离得近,还真不容易看到。
秃子自己也看到了,向上跳起几尺又落回来,“天呐,我着火了,小秋哥,快给我浇水。”
小秋知道这绝不是燃烧,正想开口询问,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秃子的头颅里传出来,“小秋,是你吗?我正有事想跟你说。”
居然是芳芳的声音,小秋更加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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