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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榕树上也渐渐传来隐隐蝉鸣,仰起头的时候,阳光会穿透浓密的树荫点点洒落在楚服的脸上。
她将如墨的发随意束成了马尾,额前散着几缕未绾的青丝,在风中随性飞扬,微微遮住了她清澈如海的眉眼。
她赤着脚坐在树下,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
她吹得十分生涩,远没有楚青衣有天赋,但是她也不在乎。
如果不是因为脖子上还挂着一副沉甸甸的铁圈,她看起来是那样的自在无虑,好像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恼到她的。
李阡站在阴影处望着楚服,手中的剑攥得紧紧的。
她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可以活的这般没心没肺,她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才能真正打击到她的。
李阡步伐沉重地走上前,对着她冷冷道,“起来。”
“你来啦。”楚服却一点也不害怕这个已经将她打倒无数次的黑甲少年。
她丢下树叶,一边站起身,一边用衣带将剑牢牢缠于手上,声音轻松,“我有预感,今日一定可以打败你了!”
李阡下意识地抽了抽唇角,她也真的不明白楚服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莫名的自信。
虽然。。她的剑法确实进步很快。。
但是,想要打败自己还是绝无可能的!
李阡这样想着,缓缓抽出了青色的蝉玉宝剑,郑重地摆起剑式,声音却依旧冷冷的,“你尽管试试。”
“哟,李家的小公子怎么会对一个女奴拔剑?”
忽然从庭苑门口传来了一个带有讥嘲之意的声音。
李阡回眸望去,只见两名看起来十五六岁衣着光鲜的贵族少年正一左一右靠在庭院门口的石墙上。
李阡没有作声。
这两人名叫窦熹和窦微,是窦太后窦家的小辈,大将军窦婴的儿子,长公主的表侄。他俩在宫中羽林禁军当差,平日里自视家世显赫,几乎谁人都不放在眼里,方才说话的是弟弟窦微,而哥哥窦熹则在一旁冷眼看着李阡和楚服二人。
窦微似乎有意想挑衅李阡,见李阡默不作声,便又出言讥道,“怎么哑巴了?飞将军的孙子怎么只剩这点能耐?沦落到跟一个低贱的奴隶动手,也不怕脏了你李家的剑吗?”
李阡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反驳便听到身后的楚服大吼了出来,“我才不是奴隶!”
窦微先是一愣,想是没料到一个奴隶竟敢这样大声对自己讲话,他脸色猛地一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人说话?!”
“我干嘛要知道你们是谁!”楚服毫不畏惧地望着他们,“反正我不是奴隶!”
“哼,不是奴隶,难道是李家小公子的相好吗?”一直没讲话的窦熹突然脸色青冷的说道。
“窦大人,我是郡主的麒麟暗卫,请你们嘴巴放干净点。”李阡终是忍无可忍。
“切,谁不知道所谓的麒麟暗卫不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窦微不屑地望着李阡,嘲笑着,“除了成天跟在小郡主的屁股后面装装样子,你还有什么能耐?你的剑杀过人,见过血吗?”
李阡的脸色登时一阵红白,窦氏兄弟的话像毒鞭一般打在她的脸上。
她握剑的手开始颤抖,她突然有些想逃。。。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哼,不过是李家遗弃的一条狗。。。”
窦氏两兄弟看李阡备受打击的模样,口气更加嚣张。
糟糕的回忆止不住地从李阡脑海中汹涌而出。
“。。。别碰剑,那不是给小孩子玩的。。。”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啊,比起她的哥哥来,差远了。。。”
“。。。我不会再见你了。。。”
“。。。不要叫我爷爷。。。”
就在李阡困陷在痛苦的回忆中越来越深时,一道灰色的线划过了她的眼前,将她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
李阡暗叫了声不好,瞳仁一缩。
只见窦微低呼着按住了被小石子砸破淌血的额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名向自己投石的灰衣少女。
楚服剑指两人,怒喝道,“你们废话怎么那么多?!只会动动嘴皮子又算什么本事?有种就拔剑来跟我打!”
“你这贱骨头!”窦微哪受的了这份气,拔出剑来就朝楚服扑去,“找死!”
李阡知道仅仅学剑数日的楚服怎会是这些从小习武的世家子弟的对手,忙挺剑去挡。
却听‘铛’的一声脆响,她的手臂一震。
“李公子,你的对手可是我。”
窦熹手中的剑重重地压在李阡的剑上,他用一双微微凹陷的眸阴恻恻地望着她。
而另一边,窦微似恶狼般挥剑追砍着楚服。
楚服只觉得自己持剑的手都要断了,不禁内心苦笑。
果然平时李阡那家伙都是让着自己的。。。
但是即便如此。。。
她也绝!不!撤!剑!
窦微流血的脸如狰狞的修罗,他越打越急,但眼前这个瘦小的楚服比他想象中更难打倒。
到最后,楚服浑身是伤地跌跪下来,她好像再也没有气力举起她的剑了。
鲜血染红了她缠在手掌的布,但即使这样,她也依旧没有松开握剑的手。
窦微一把扯住楚服脖子上的铁圈,将她的身子生生拎了起来,他用锋利的剑尖指着她的眼睛,骂道,“该死的臭奴隶,你认不认输?!认不认输?!”
一行鲜血顺着楚服的唇滑下,她赤红着眸毫不畏惧地望着窦微,忽然像个小豹子一样死死咬住了他的手指。
“混账东西!”
窦微怒极了,反手一巴掌狠狠将楚服扇倒在地。
楚服极重地栽在了地上,脑中登时嗡嗡作响,浓郁的血腥气在胸腔里翻滚。
李阡看见窦微凶狠的眸中尽是杀意,高高举起手中的剑正要向楚服身上刺去。
她急得脸色煞白,可偏偏又被难缠的窦熹给拦住了去路,根本无法抽身救出楚服。
就在这个关头,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又不失威严的呵斥,“都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一顿,忙回头望去,只见郡主陈阿娇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庭苑门口,正站在那里愤怒地看着所有人。
“郡主。。。”
李阡持剑喘息着刚想解释,便见窦微捂着脑门抢先告状道,“小郡主,我和大哥随父亲前来拜会长公主姑姑,谁知道竟在你这儿遇到这等无礼的狗奴才对我俩动粗。不想李家的小公子非但不好好处置这以下犯上的奴隶,还不分青红皂白护着这贱婢,最后逼着我哥俩不得不亲自动手。”他指着自己额上的创口,口气不佳地道,“郡主你瞧,这打伤宫中羽林卫可是不小的罪,这事你看该怎么办吧?”
陈阿娇冷笑了一声,仿佛没听见窦微所言,抬脚便朝楚服走去。
“是你打伤他的?”陈阿娇弯下腰,对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楚服问道。
楚服的神志已经有些恍惚,但她听到了陈阿娇的问题,死命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眸,唇边渗着血含糊不清地回道。
“是我。。又如何。。”
“为什么?”陈阿娇面无表情地继续问,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嘶。。因为。。痛快啊。。”楚服想咧开嘴笑,结果扯到了伤口,痛到落泪。
“真傻啊,你可知道他们是宫中的达官贵人?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会被杀头的?”
窦微听到陈阿娇这么说,脸上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斜眼望着脸色难看至极的李阡。
楚服微微张了张唇,但却再也没有气力说出一个字了。
“但是这些。。。”陈阿娇慢慢挺直了腰板,“都不重要了。”
她转过身,昂头盯着窦微。
窦微一愣,登时被这小郡主眸中的冷冽之意给震慑住了。
只听‘啪’的一声响,窦微不可思议地望着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的陈阿娇,他万万没料到陈阿娇竟会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居然为了一个女奴打自己。
“陈阿娇你。。你怎么敢?!若让圣上和皇太后知晓了。。”他面色酱红地捂着自己的面颊,急不择言。
“知晓了又如何?”陈阿娇冷声打断道,“去,你尽管去告诉皇帝舅舅,告诉皇祖母,告诉我的母亲。看看他们是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满脸愠色,指着他的鼻子呵道,“姓窦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动手就动手?你许是了不起,在宫中也能横着走。但是在我这,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仗着我母亲的纵容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她是我陈阿娇的人,你打她就是对我不敬!识相地就赶紧滚!”
“你。。。你。。。”
窦微气得舌头都打结了,却见他的大哥窦熹沉默地收剑入鞘,望着他道,“没听见郡主的话吗,走了。”
窦微怒不敢言,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窦熹的后面离开。
半路上,窦微懊恼地问道,“大哥,你是因为陈阿娇那丫头未来会成为皇后才惧怕她吗?”
“未来皇后?”窦熹阴笑了一下,低声道,“我看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她做皇后吧。”
“对了,大哥。。。我这头上和脸上的伤一会若是让父亲看见了。。。”窦微忽然想起父亲窦婴严肃的面容,忐忑地道,“。。父亲他会不会觉得我丢了窦家的脸。。”
窦熹笑了,“不,父亲会感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