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哭丧棍一点没放松,只要有鬼差靠近,定会被抽上一棍子,外送一句:“不长眼的东西,也敢碰朕?”
众鬼差苦恼不已,今日是抓了个刺头儿,怎奈何,这还是个帝王魂,一身正气,他们制服厉鬼冤魂那套法子,在这种英灵身上全无用武之地啊。
最可怜的还是范无救,他左脸上有这个明显的五指印,新鲜红肿的,使得那凄惨的苦瓜脸肿了半边,幽怨之气浓烈的无以复加。
他是捉李世民回来的鬼差,奈何半路上这位突然清醒了,一把夺了他的哭丧棍,范无救哪里是吃素的,抄起家伙要和对方打——可李世民居然比他能打,三两下就把他打的肿了半边脸!
鬼魂打鬼差,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范?”
谢必安老远唤了声,只见自家搭档慢慢、慢慢回过头,愁苦的老脸竟然流露了泫然欲泣的委屈之色。
“……不哭,他也算是你拘来的,算上工伤,今日怎么都该奖励你一个秘银。”谢必安安慰道。
听到有钱,范无救终于稍微收敛了那苦瓜脸,再见谢必安身后的阿荼,黑面鬼差当即立正站好,规规矩矩行礼。
在场的鬼差判官均弯腰行礼,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容阿荼通过。
玄袍墨发的小娃娃踱步上前,精致的小脸浮现一丝倨傲,冷冷道:“李世民阁下,这可是冥界,还劳烦您稍稍控制下自己的情绪举止,莫要太过分了。”
那看着三生石的人似大梦终觉晓,缓缓转身,看到了阿荼,微怔。
“是你。”
然后,他看到了后面的谢必安。
谢必安看到,这里的李世民的魂魄不是先前他见的那个垂老的濒死帝王,而是李世民记忆里,那个年轻强壮,征战杀场的武将青年。
魂魄死亡时,居然自动选了此人一生状态最佳时的外貌,到底是帝王之魂,龙脉在身、天之骄子,死后都会受到庇护和垂怜。
“阿玄?”李世民上前一步,可阿荼一抬手,拦住了李世民的去路。
“阁下,这是冥界,我的地方。”紫眼睛中一片阴鸷,阿荼一字一句道。
“果然,是你做了手脚。”李世民咬牙切齿道。
***
望月台上,太子离去,侍卫守在门口。
那穿着紫色官袍的人似乎觉得,自己是真走不了了,干脆躺着,招呼道:“你们回来,该扇扇子扇扇子,该喂葡萄喂葡萄。”
那两个服侍他的美人面面相觑,念着太子留下的那句“好生伺候他”,便乖乖上前,继续摇动羽扇,喂谢玄葡萄。
那场中的戏子清清喉咙,似乎是打算继续唱一曲。
偌大的地方,就这几个人,侍卫守在门口,谁也无法进来。
可就在这时,氤氲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弥漫在望月台上。谢玄眯着眼看着,待烟雾散去,朦胧的月色下,有人踱步自帷幔后走来。
谢玄没见过这人。
对方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衣襟袖口用着极好的金线一丝不苟绣的,黑发如泼墨一般散在身后,面庞极为俊美。
最稀奇的是,对方有一双紫眼睛。
扫过来者手中的古琴,谢玄惊叹与对方的容貌与气质,问道:“望月楼里可没有你这号妙人,你是谁?”
紫眼睛凝视谢玄,良久,浅笑。
“我来自幽冥,不属于这世界。”那嗓音低沉磁性,像是祭祀之时巫子奏响的宫乐。
“我这有首曲子,想必能解你心头之愁。”
“哦?”谢必安支着下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好奇心被勾起“你知道我心中愁为何物?”
来者道:“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苦休……所愁不过是‘浮生’二字。”
浮生啊……
谢玄咀嚼这词,似有些感触,道:“你如何让我不再为之愁苦?”
“那便容在下为你奏上一曲,听完,此生将如梦一场,你会忆起前尘来世。”那俊美的男子徐徐说着,他来的稀奇,所说之事也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谢玄似乎是觉得有趣,粲然一笑。
“好啊,那便奏与我听听吧。”
那男子颔首,撩起长袍盘腿坐下,古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一双修长的手拂过银色的弦,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稳稳拨动。
望月台上,两个美人、戏子,奇怪地看着那黑衣男子。
对方在弹奏一架古琴,极为投入的,琴弦微颤,在他手下跳动。
可他们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
但看向那烂了个洞的美人榻上,身着紫色官服的人真如听到什么绝妙佳曲,顺应那乐声,微微点着头,慢慢阖上了双眼,陶醉其中,面容已经不见先前的苦闷,恬淡怡然。
玄袍青年弹奏古琴似乎十分吃力,额前起了层薄汗,手上却不敢稍有怠慢,指尖拨过琴弦时,似乎是扰了流光,带来满屋子浮光掠影的波动。
而那唱歌的戏子,却在环视全场之后,趁所有人不备,自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那榻上的人闭着眼,对外界似一无所知的。
机会来了!
戏子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向前,手里的匕首瞬间没入谢玄心口。
“咣!”
身后传来一声乍响,戏子紧张回过头,却发现玄袍青年的位置上,只站着个面容精致的小娃娃,对方也有一双紫眼睛,此刻满是惊骇地看着自己捅刀子的手。
戏子阴毒地笑了起来。
他为李元吉府上的庶子,奶妈为保他性命,拿亲儿子换了他送上断头台,让他有机会逃脱。
他潜伏在望月台上,就是为了复仇。
现在,他成功了。
门外的侍卫听到美人的尖叫声时,立刻赶紧来,将戏子拿下,可那抱着琴的小娃娃凝视死去的谢玄,紫眼睛无比哀伤,像是觉得无法破解对方死亡命一般,只得再化为一团氤氲的雾气,无声离开了这地方。
今世所见,不过是浮生。
~~【浮生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