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木从湛府出来的时候脸颊涨的通红,想必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湛然最终拗不过她,靠在软榻上冷着脸,一副郁卒的模样。她听见他扭头叫她快滚的时候就麻溜的滚了,委实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碧绿的枝叶往长街两旁散开,压低的云层逼近了城镇,街上忽然起了风,吹起了沐小木的素色长衫。
“这是要下雨了啊。”沐小木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心里一阵忐忑。话音刚落,白芒便仓促的落了下来,巧巧的砸在了她的脑门上。
沐小木一愣,赶紧抹了一把脸,往前面跑去,雨势来的甚急,“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街边散落着胡乱丢弃的木板,在雨水的浸润下反倒清晰起来,剥落的纹理仿佛一朵朵杂乱无章的花。
雨势愈来愈大,先前街上还有几人落单,慌不择路的跑着,此刻早已空无一人,隔壁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门框上垂下来的金色铃铛则发出急促而持久的铃音。
雨水很快浸湿了沐小木的衣衫,不过此时的季节本就潮湿而闷热,湿了的衣衫蔫搭搭的贴在身上,倒不觉得冷,只是令人很不舒服。
靴子踩进水洼里,溅开的水珠扑上了裤腿,沐小木来不及忧愁,就看见前方屋檐下飘摇的宫灯,以及立在屋檐下,唇红齿白的年轻男人。
男人瘦高而挺拔,柔顺的黑发挽在黑色的纱冠里,一身暗银的丝绸长衫纤尘不染,用浅浅的蓝线绣了大朵的花。他面目俊秀,年轻而阴柔,正执了帕子擦拭自己沾上了雨水的右手,缓慢而专注,片刻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的抬起头来。
沐小木不由自主的停了步子,看着眼前这个眼熟的男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男人的身后尚恭敬的立着一个小厮,他望着沐小木,似是发现了更加有趣的事情,笑了笑便将手帕丢给了身后的人,又侧过头去,说了些什么,随后伸手指了指沐小木的方向。
沐小木尚在惊疑之中,就见小厮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一把撑开原木色的油纸伞,利落的朝沐小木走来。
“公子,我家大人有请。”油纸伞轻巧的搁在了沐小木的头顶,小厮语速快而清晰的道。
沐小木瞧人家都亲自来接了,不好推辞,便随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雨幕那边神态从容的男人。
纸伞拨开了男人眼前的迷雾,沐小木踏上了石阶,浑身的湿气扑面而来,男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她满身的泥泞与潮湿。
“不知大人……”沐小木拱拱手,眼神试探。
“我的名字,早就忘记了。”他笑了笑,皮肤细腻而通透,身上完全没有男人身上的野蛮气息,倒像是一直藏在暗处,笼着一层幽静而神秘的薄雾,“不过,别人都叫我桂大人。”
“桂大人……”沐小木略一迟疑,忽然就记起来了,桂大人不就是那个随仁极力推荐的掌印太监么,当初湛然为了更愉快的折磨自己而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了随仁,也令这个男人一时之间变的炙手可热。只是自己常年闷在都察院,又经常琐事缠身往宫外跑,是以从未说过话。
“竟是桂大人,失敬失敬。”沐小木急忙施礼。
“我对沐大人才是久仰多时,今日一见,果然……”他眼含笑意,将她来回看着,凝出一抹笑,道,“果然让人失望啊。”
沐小木一愣,毫不在意的笑道:“我本就不值一提。”顿了顿,又道,“不知桂大人叫我来所谓何事啊?”
大红人桂公公凝神扫向漫漫雨幕,似是对突然的变天很是满意,道:“雨中偶遇,闲聊片刻罢了,还能有什么事?”
“没事么?”沐小木随他看了看天色,冲他歉疚的笑一下,道,“没事我就告辞了,身上尚有些琐事要处理。”说罢就要往雨里冲。
“还真是个急性子。”桂公公无奈的道,“我一个人在这无聊,你不如留下陪我聊聊?”
“额……”沐小木为难的止住了步子,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思索逃脱的理由。
“对了,说来也有意思。”桂公公突然开口,自己先笑出声来,歇了片刻,补完了后半句,“今儿一早收到一封折子,粗略一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落款就很讲究了。”
沐小木一滞。
“你猜是谁?”桂公公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是湛大人呈的。”
沐小木不敢走了。
“这往常湛大人的折子,圣上看都不用看,便直接过了。”桂公公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如今待遇仍旧一样,圣上看都不看,就给驳了。”
沐小木只得回过头来,看着开怀的桂公公。
“你不急了么?”他似笑非笑,语气嘲讽。
“急……”沐小木皮笑肉不笑,道,“但是再急,陪桂公公说两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突然这么懂事,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桂公公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沐小木笑的很是诚恳,道,“我想雨势甚大,桂公公一人躲雨难免寂寥,多个人才好派遣寂寞么。”
桂公公不知有没有将她明显的谄媚听进去,只是伸手掩住口鼻,挡住她冲过来带起的尘土,眼睛从手指上方望下来,声音夹杂着暗沉,道,“湛大人似乎很喜欢你。”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沐小木含糊道。
“无论什么样的喜欢,只要有着感情的牵绊,无论是对你和他,可都是很致命的。”桂公公闲话家常,内容却令人脊背一寒,道,“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沐小木假装不懂,昂首问道。
桂公公轻轻笑了起来,道,“如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圣上会做的这么明显么?”他示意她抬头,看波谲云诡的长空,道,“谁都知道,要变天了。”
“你说这场雨么?”沐小木垂下眼睛,道,“终究会停的。”
桂公公回过头来看她,冷笑道:“有些意思,倒是忠心,我很好奇,他那样的人,究竟是如何……还是说,你其实有什么心理疾病?”
沐小木无语,这位桂公公想说自己喜欢被虐就直说好了,藏着掖着做什么,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小木,找了你许久,竟是在这里。”熟悉的声音轻易的穿透了雨幕。
沐小木一回头,惊道:“阮糖?”
眼前撑着把细长油纸伞的正是阮糖,大病初愈的脸庞带着几分疲惫与苍白,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这位……”阮糖略一迟疑,便道,“想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桂公公吧。”
桂公公立在高处看他,眸中趣味甚浓,道:“阮大人。”
阮糖轻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又道:“小木你怎好在这里扰了桂公公清静?跟我回去吧。”
桂公公闻言一笑,便往前迈出一步,刚想说相谈甚欢再聊一会儿的时候,沐小木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湿漉漉的爪子很快在他的衣袖上印了一个脏兮兮的手印,口里道:“大人,小心地滑。”
桂公公身子一僵,缓慢的将视线挪到袖子上,顿时脸黑了一大片。沐小木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下,尴尬的缩回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
阮糖立在石阶下,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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