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叩叩。”方图顿了顿,再度敲响船舱,道:“大人,小的方图。我进来了。”
舱内没有传来回应,方图不以为意地推开舱门,埋下头跨了进去。
因杨无端是以官身被传上京,刑部没有定罪之前她的品级未变,所以丁新语给她备了这艘官船,船舱宽大轩敞,一应物事应有尽有。
方图进舱后只觉眼前大亮,不知点了多少支蜡烛,明晃晃的烛光差点激出他的眼泪。他闭上眼,隔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仍是被烛光刺得瞳孔收缩。
他看到杨无端屈膝跪坐在一张长几后面,乍眼看去还以为她在弹琴,定睛再看,才辨出她是用两只手同时执笔在写字。
方图又吃了一惊,他从来不知道杨无端能用左手写手。
她上身伏得很低,扎得乱七八糟的发结已经散开了一半,水波般淹没了她右半侧的身体,发尾随着她右手的大动作晃来荡去。
左手捏的笔却比右手的笔要细了一圈,相较之下动作也更斯文,仔细看能发觉她左右手节奏不同,并不是同时在书写,更像打着两份腹稿然后各写几句。
方图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出声唤她,而是往前走几步,站到侧方,歪过脑袋看她在写什么。
这一看……没看懂。
他先看到左边那张纸上有抬头,似乎是一封信,但他读书不多,这样满纸之乎者也的信,在他眼里跟四骈六俪的文章差不多,一样看不懂。
方图只得研究那个抬头,连猜带估还有回忆,依稀是写给杨无端中进士时的同年,好像叫“王大均”。
他又看向右边那张纸,心头先是一凉:这次连个抬头都没有!不过再看了几眼,他发觉这边比那封信好懂,都是些浅显的白话,且辞锋锐利,字里行间充满煽动性。
看着看着,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读了出来:“……纲常之道上应天心,太子与汾王君臣名份已定,却有此等奸猾逐利之徒蒙蔽视听,令天下只知汾王,不知太子,今上天示警,尚不晓畏乎?祖宗以来,封国不少,使亲王割一大郡,谓祖制也。王子而不就国,祖训有之乎?会典有之乎?略朝之功令有之乎?自古开国承家,必循理安分为可久,郑庄爱太叔段,汉窦后爱梁孝王,皆及身而败……”
这是--方图惊得住了口,埋头疾书的杨无端两手同时拖下最后一捺,掷了笔,并没有抬头看他,苦笑了一下,似乎自言自语地道:“我不想斗,你们却不肯放过我……如果想做事必须先做官,那我也只能入乡随俗。”
她又笑了笑,这次笑容中没有了苦涩,只余下仿如利器出鞘一般锋芒毕露的傲然,方图看得心头一跳,这神情与他家公子何等相似。
“郑皇后,三皇子……”她伸指弹了一下墨迹淋漓的信纸,轻蔑地道:“母子情深?那就请先品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方图终于看到了那张纸最右侧的标题:《请汾王就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