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里仍是让杨小康震了震。他狠狠地闭上眼,低声道:“你以为只有你舍不得吗?”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偏偏他最舍不得那个人与他高墙相隔,见一面比不见更思念……
杨小康手上用劲,毅然扯脱了百里扩,转身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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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的人都散尽,奉先殿内仅余皇帝与睿王,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皇帝透过大殿敞开的门往外望,那一轮圆月已经升了上来。
苍白颜色,瘦削枯干的月亮。
“十七弟……”皇帝再开口时,声音柔和衰弱,听来全然无有刚才的气势,倒像是在打商量,“朕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朕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扩儿年纪还小,实在离不了他母后……”
睿王并不意外皇帝的反应,这些天重重包围,步步紧逼,正是要让他认真地去考虑百里扩就藩这件事。皇帝本性软弱,缺乏自己的主见,人人都说这件事该做,他最终总会妥协。
百里佶朝殿上先帝遗像叩了个头,作痛心疾首状,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愈是不肯说,皇帝感受到的压力却愈大,他凝眸注视睿王,见他今天穿载着整齐的藩王礼服,脸色沉肃、眸光中似有隐忧--与当年的老睿王百里颉足有八分相像!
要说皇帝生平最怕什么人,不是先帝,而是摄政多年的百里颉,当他权倾天下之时,文宗必须与他合意决定那把椅子的继承人……为了让百里颉选择自己,他忍辱负重多年,故意装作好武厌文,又与杨瓒一起跑到宗阳书院读书,将自己与宫廷和朝堂的联系彻底断绝开来……最后果不出他所料,他这个貌似最不争的人反而争得了皇位。但这段违逆本心的经历也给皇帝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天性柔懦,倒不至于成为暴君,却在百里颉死后开始怠政,同时近乎偏激地一意打压新党……
百里佶或多或少猜到皇帝的心病,以往都尽量避免与他打照面,以防刺激皇帝做出不利新党的举动,此次却是故意利用了这点来将皇帝的军。
骤然注意到百里佶酷似老睿王的相貌,皇帝倒抽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待要发作,百里佶蓦地抬起头来,厉声道:“陛下,君王无私,家事亦是国事……你举目殿上,历祖历宗看着你,先帝看着你,我父王也在看着你!前线战事胶着,中原民不聊生,当此多事之秋,朝中绝不能乱!陛下,臣只怕你行错一步,便危及社稷呀陛下!”
他放开喉咙,这一声堪称声嘶力竭,在大殿四壁间响亮地回荡,皇帝被震得浑身一颤,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墙壁。
奉先殿供的是历代皇帝的画像,并没有老睿王百里颉在内,皇帝一眼看到了文宗皇帝的画像。先帝与百里颉是异母兄弟,年龄相差甚大,长相也没有几分相似之处,偏皇帝骤眼看来,文宗长眉下的双目不再如平常一般温和可亲,而是变得炯若寒星,眉宇间隐约如烟笼雾罩一般忧容难解--那分明是百里颉的脸!
皇帝又是抽出一口冷气,他在百里颉的积威下窝囊日久,这时本能地便脱口而出:“朕错了!朕知错!”
他紧紧地闭上眼,苦涩地道:“朕明天就下旨,开春让扩儿出宫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