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她的孩子帮她挡住了这一枪,该死的人,应该是她。
***
在科萨韦尔的精心照料下,唐颐恢复得很好,身体上的硬伤基本都愈合了,剩下的,就是心灵上的创伤。
但凡给她检查过伤势的人无不惊叹,她的运气真的很好,在死神的眼皮底下,硬是躲过了一劫。这两颗子弹,一颗射进了脑壳,一颗射进了腹部,差之毫米,这辈子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一场浩劫虽然没带走她的生命,却让她变得更加沉寂,不爱说话,不爱笑,也没有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张假面具,和谁都保持着一道距离,连科萨韦尔都看不透她。
他放下工作上的事,抽出时间整日陪伴着她,可是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说什么,都伤心;说什么,都苍白。
将苹果切成片,他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唐颐被动地吃进嘴里,不管是酸还是甜,都默默地往下咽。见她始终自闭着,科萨韦尔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万人之上的帝国将军,却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和我说一句话好吗?”
唐颐低着头,噘着苹果,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吞下苹果,她又拿起下一块,往嘴里塞,动作机械地就像一个没灵魂的布偶。
科萨韦尔握住她的手腕,抬起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你这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她眨了下眼睛,却还是不肯说话。先后失去父亲、孩子,阴影笼罩着她,她走不出来。
她的痛苦,他全都明白,除了耐下性子体谅她,还能如何?科萨韦尔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一遍遍地亲吻她几近白得透明的手指,道,“如果心中对我有恨意,你就发泄出来,狠狠地揍我。”
唐颐垂下眼睑,缩回手,轻悠悠地道,“我不恨你。”
见她终于开了口,他不免喜形于色,双手揽住她的肩膀,揉入怀里,“我宁愿你恨我,恨我说明你还爱我。”
他宁愿她能够放声恸哭,和自己闹脾气,把一切情绪都发泄出来,也好过这样无声的冷暴力。他拥她在怀,她明明在那,却没有存在感,一个人如果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悲、没有喜,甚至没有了希望,那剩余的人生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她避开他期待的目光,闭上眼,靠在床背上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以么?”
除了说好,他还能说什么?心里头的焦虑几乎将他磨疯了,偏偏还要硬压着,微笑以对。他不敢将她逼得太紧,怕适得其反,只有忍耐。每日每夜地守着她,把痛苦给自己,把时间给她,期待她有一天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
科萨韦尔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见她病恹恹地躺在那里,精神和气色全无,心痛得说不出话。抿了抿嘴唇,他转开视线,还是硬下心,走了出去。眼不见为净,也只能如此了。
唐颐不瞎,这个男人为自己的付出,她都看得见。孩子没了,这不怪他,真要恨的话,也只能怨这个动荡的时代,太没安全感。失去骨血至亲,好比心尖上硬生生地被人捅出了一道口子,一下子怎么好得起来?
看见科萨韦尔在眼前晃动,她就不其然地会想起她那去了天堂的儿子。七个多月……都能看出眉眼间的相貌了,也许孩子和他父亲一样,英气逼人。只可惜,她看不到了。
这样想着,心更疼,无疑在血淋淋的伤口上又划了几刀下去,所以她索性不去面对。看不到他,就不会胡思乱想,这样才能压下那股尖锐的痛楚。
科萨韦尔走了之后,唐颐也跟着起了床,拔了针头,换了衣服,偷偷地溜出了医院。
这是一个秋季雨后的下午,空气清新,她一个人跑去医院附近的公园散步。又是一年,眨眼间43年也要见底了。
她站在小河边的栏杆前,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静静地伫立,耳边清风袭过,吹散她的头发,缭乱了她的视线。见岸上有人,一只白天鹅带着一群小天鹅游了过来,它对着唐颐伸了伸脖子,嘎嘎地叫了几声。
唐颐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像,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讨不到食物,天鹅群又缓缓地游走了。
看着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她心里最柔最敏感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微微扬起嘴角,眼底却早已热泪盈眶,微笑也有关不住眼泪的时候。
一眨眼,泪珠滚落,她伸手胡乱地擦了一把,却怎么也擦不干,反而把双手都打湿了。憋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发泄了出来,眼泪决了堤,流泻而下。痛定思痛,她伏在栏杆上压抑地恸哭,这一场噩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低沉的抽泣,她抬起脸望着远处河岸,怔怔地发着呆。正神游太虚着,这时,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强劲有力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唐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