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骑着马,身后的马背上挂着两个行李箱,慢慢出现在山谷的地平线上。夕阳将一人一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晚风吹过,将杜鹃树吹得摇曳个不停,沉甸甸的杜鹃花偶尔掉落一两朵,发出“啪嗒”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小路,接着,他终于见到了他父母住的那个四面环山的小镇。在已经渐渐苍茫的暮色中,他远远就看到了镇山那高高的用红色的石头建造的都蜂王朝时期的教堂塔楼,以及附近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簇拥中的自家的宅子。这就是他父亲,詹姆士·克莱尔牧师的住宅。此刻,白色的楼房顶上的烟囱正缓缓地冒出炊烟,空气中带着这种缓慢而美好的味道。
在离家不远的时候,克莱尔下了马,伸手牵着马回到了自家的门口。
克莱尔夫人听到了声音,抬起头,自窗口看到了让她捧在心里疼爱的小儿子安琪儿·克莱尔。
于是,她惊喜地叫了出声:“亲爱的,你回来了!”说着便放下手中正在刨皮的土豆与刀子,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时克莱尔已经出现在了家的门口。
克莱尔夫人顾不得自己的手有没有擦干净,笑着上前与克莱尔拥抱。
“亲爱的安琪儿,妈妈真高兴见到你回来。”
克莱尔有些惭愧,他任性地离家前往奶牛场学习,让他的爸爸与妈妈都牵挂不已。前世的时候,他为了躲避苔丝,还毅然决然地抛下家人去巴西,他们一定忍受着更加痛苦的煎熬了。
克莱尔想到这里,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的心情更槽糕了。
“妈妈,”他低头看着克莱尔夫人,“爸爸呢?”
克莱尔夫人答:“噢,亲爱的,你父亲现还在教区里,刚刚他的副牧师过来传话说今天来告解的主的子民有很多,可能晚上要稍稍晚一点。”她说着,仰着头,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小儿子气息的低沉,担心地问:“安琪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克莱尔虽心里难过,但他不想让妈妈担心,嘴角只得扬起微微一笑:“没有,我的好妈妈,我只是太想你们了。”说着他将娇小的母亲揽入怀里,拍了拍才放开她。
“我去接爸爸回来。”他强装轻松,带着欢快的语气道:“可不能让我们受人尊敬的克莱尔牧师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夜晚里。”
他说着便转过头,不让妈妈看到他因难过而忍不住微微颤抖的嘴巴,他尽量压抑着自己,“我出去了,妈妈。”他仰起头,不让眼睛的泪水落下,迅速地离开了这个他才刚刚回来的家。
一出到门口,他的眼泪就滴落了。
此时夜色已将小镇完完全全地笼罩起来了,街道上的人们很少,在这个时候他们几乎都回到家,舒展着疲劳了一整天的身子,感恩着主赐给他们的晚餐,才慢慢满足地享用起来。于是,在黑夜的掩护下,克莱尔尽情地流着泪,在几乎空无一人的白石子街道上,由一开始的慢步而行,到提起脚加速,到后来发泄般地狂奔起来。偶尔有一个行人经过,没等他看清楚是谁,那个在他看来古怪无比的人便消失在他的视线内,被黑暗所覆盖了。
克莱尔很快便来到了父亲所在的爱敏寺高高的房子。他止住了脚步,在高墙下停了下来,靠着墙屈膝坐了下来。
他痛苦地闭上眼,将头埋入臂弯当中。
夜色静悄悄的,只剩下虫子在草丛中“吱吱吱”地叫着。挂在教堂铁门两侧的煤气灯围绕着一群蚊蚋凌乱地飞舞着,衬得那个蜷缩在墙角黑暗处默默流泪的男人更孤独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人陆陆续续从爱敏寺出来了,但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尊敬的现在还在教堂里认真地倾听者他们告解的克莱尔牧师的小儿子正无声无息地躲在墙角,也许在忏悔,也许在悔恨,也许……连安琪儿·克莱尔本人都不清楚,在这个夜晚,他的心里到底翻滚着怎样的复杂情感。
最后一个子民离开告解室的时候,詹姆斯·克莱尔牧师站起来,收拾了自己桌上的书籍,习惯地抱起那本厚厚的《圣经》,离开了教堂。
离开教堂大门才几步,牧师似有所感地回头,发现了墙角处的人影。
他抱着《圣经》,一步一步地往墙角处走去,在那个蜷曲在黑暗中的男人面前站定,散发着严谨气息的黑色袍子的衣摆漾着,碰到了男人的手。
男人迟迟没有抬起头。
牧师看着面前眼熟的背,终于,迟疑地开口,“……安琪儿?”
男人终于慢慢地抬起头,黑暗中,脸上斑驳的泪痕格外发亮。
克莱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衬得他的泪脸格外怪异,“……晚上好,爸爸……”
牧师定定地望着小儿子一阵,才伸出手,“不起来吗?”
克莱尔握着爸爸的手,顺势站直了身子。
接着,两人便默默无语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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