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你猜她会在哪里落脚?”
夏菊就着他坐在台阶上,望着明月和星辰,道:“我们小姐喜欢风景好又热闹的地方,就算是逃亡,也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李秋狄分析道:“西南这一路,有四五个不小的城郭。德城、西定、洛川、述缪、玳望。每一个都有十万人口,风景以玳望最好,可是,玳望临近南疆,想来她应该不会去到那么远。其余四个,若是我一个个找过去,也不过两三个月光景。”
夏菊一听却是惊住了,难不成他竟想一路找过去吗?先不说这一路长途跋涉多么辛苦,就说朝廷还在通缉华家的人,万一他被人监视上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行啊,少爷。表少爷说得对,就算要见面也不急在一时,还是等风声过去以后再说吧。何况,你刚刚考中了恩科,马上就要上朝为官,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呢?”
李秋狄眼底闪过一丝苦涩:“我根本无心为官。考恩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替华音把该拿的拿回来而已。”不为官,就不能和闵隽尘抗衡,就不能替华音报仇。从前他不喜欢父亲在官场拉帮结派,可这次因为华家的事,父亲犹如断了一臂,他如果不入朝,帮父亲一把,就等于是任人鱼肉。
“我也知道自己不该意气用事,为了华音,我要更沉得住气才是。”李秋狄站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写信来的。我等着她!”
夏菊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李秋狄,从前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相貌好看的公子哥,经过这一次,她才知道,小姐没有看错人。李秋狄是个男子汉,值得她托付终身。
“少爷,小姐如果知道你这么挂念她,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夏菊跟着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转起圈来。李秋狄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是么?那我和她便是天涯共此时了。”
可惜,华大小姐并没有千里一线牵的感应,此刻,她正躺在床上,睡相大开,哈喇子直流。听说最好的睡眠状态是一夜无梦,她此刻正是无梦的状态,整个人仿佛陷进了一团棉花中一样,舒服得像神仙。
季连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小刀钉在柱子上,不敢相信有这么幼稚记仇的女人!再扫到床上那抹不雅的身影,心想,睡相也太丑了,连被子也掉到地上去了。
好心走过去,替她把被子捡起来,盖在身上,低头一看,却见那张白玉般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家里住着一个陌生人,她还能睡得这样踏实。季连城一下子觉得自己多虑了,何必非要弄清楚她的身份呢?
不过来都来了,空手而回又不太好。走到书桌前,信手翻开一本书,又是皱了皱眉。这女人看的什么东西,尽是些腻腻歪歪的话本,一点素养也没有。又瞥见案上摞起的一叠书信,都是写给一个叫李秋狄的人的。从纸的状态来看,写了有几个月了,可是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寄出去。
季连城随手抽了一封,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了里头的信笺。信上,她说自己在玳望城找到了工作,在私塾教孩子们念书。说阿蒙比之前的状态稳定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恢复清醒。又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朝廷有没有再追究李家的责任,有没有为难他。末了,她说是很想念他,盼望有一朝能和他再相会。
信纸上的墨迹有被晕开的痕迹,显然她在写信的时候控制不住眼泪,可字里行间却是轻松拉家常的口气,仿佛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伤心。
这些信为什么没被寄出,季连城不知道,只知道,读着读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么个女人竟然也有人要?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这么不长眼。
这个念头一出,他倒是觉得好笑。一个和他相处了不过半个月的女人,他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她是嫁人了还是待字闺中,和他有什么关系?
把信笺塞回信封里,一个翻身上了房梁,刚才下来的时候揭开了几片瓦片,此刻从这一方洞口望出去,明月星辰尽收眼底,天幕美得令人赞叹。
季连城收回目光,又朝底下那抹身影望了一眼。跟这么美的夜色比起来,眼前这个睡姿不雅的女人连看的价值都没有,万幸他不用在这里住多久。
一个纵身跃出了房间,再把瓦片重新遮上。四围静寂,就像他从没出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