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如今只要让船自行顺着水流走便好了。不过前方每隔几十里面还有好几处这样的乱流水域,过了那几个乱流水域,绝尘岛也就快到了。”说罢便回到船中休息。
船开了半天,忘情海上的迷雾非但未曾散去,反而越来越浓,五丈之外便已看不清,最后浓雾凝结为雨,天空下起了朦胧缥缈的如丝小雨,海天一片苍茫梦幻,船行其间,宛如置身梦境之中。
诗妍拿起桌上的醉月清喝了一口,神情忽然变得有几分萧索落寞起来,随即她法诀一挥,取出如晶似玉,晶莹剔透的法宝,绝尘奇音七弦琴,平放桌上,道:“让我为你弹奏一曲吧。”说着脸上微透红晕。
楚逸飞顿时受宠若惊,忙笑道:“能闻诗妍姑娘雅奏,实是在下三生之幸,在下一定洗耳恭听。”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诗妍抬起双手,左手按弦,右手弹拨,绝尘奇音七弦琴上流光四溢,道道音符化作五彩流光,在她的纤纤玉手之下如水般流淌而出,悠扬婉转,空灵清越,随风飘扬,令人心神为之一醉,但觉五内清明,身心舒畅,更直有魂游天际的绝尘之感。
不一会儿,只见她轻启樱唇,口中浅唱轻吟道:
一叶扁舟随风去,苍茫千里山河,同船共行,唯愿忘却恩仇。
十年江湖由心倦,缥缈万里云雾,绝尘悠游,不问身在何处。
琴声歌声浑然一身,无不婉转悦耳,宛如天籁,在无边的忘情海上飘荡开去。
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了那婉转悠扬的乐声,和那抚琴轻唱的美丽女子。
楚逸飞越听越是陶醉舒畅,渐入浑然忘我之境,但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悲伤和烦恼,都暂时消失不见,情不自禁地拿起醉月清,边喝边听,顿时想起了有生以来的无数欢乐之事,直欲而去离世,绝尘悠隐林泉之下。
他如此这般地陶醉,却不曾注意到诗妍神情之中隐隐约约的忧伤之色。他更不知道,诗妍所奏之曲,其实含有清心镇邪的绝尘岛绝世真法之力,她想试着用温和纯正光明堂皇的绝尘岛真法压制乃至解除古长风下在他身上的实有若无的鬼迷心窍之毒。虽然她完全没把握能解除无药可解的鬼迷心窍之毒,但她却不能放弃任何的一丝丝的希望。
诗妍一曲弹毕,余音犹自不绝,袅袅回荡在海天之间。
楚逸飞沉醉在绕耳之中,良久方觉诗妍已然弹毕。一时惊觉,大赞不已,又忙问道:“诗妍姑娘如此擅奏,此曲想必定是自古流传的名曲吧?”
诗妍道:“此曲名为《烟雨绝尘》,并非什么名曲,乃是我刚刚随兴而奏,随心而歌,让你见笑了。”
楚逸飞哪里知道,《烟雨绝尘》虽是诗妍初次创奏,然而不论词曲,皆是由心而出,他于韵律诗词一道大为不通,只觉得词曲好听,却是未曾听出词中实则另有深意。非但如此,诗妍在弹唱之际,更是以绝尘岛奇术七绝玄音之术,为他治疗体内因修炼急于求成而造成的经脉心智之损伤。
楚逸飞忙道:“诗妍你太过自谦了,随兴而奏便能弹出如此天籁,实不愧为绝尘岛大弟子,当真是惊才绝艳!”
诗妍微微一笑,眼中却莫名地闪过一丝凄凉之意。随即收起绝尘奇音七弦琴,拿起醉月清,痴痴地浅斟慢饮起来,温柔婉约之中略带几分伤感的眼神却是不时向楚逸飞望来。
楚逸飞也一杯杯地喝着,心中细细咀嚼着《烟雨绝尘》诗意:“‘唯愿忘却恩仇’……‘绝尘悠游,不问身在何处’,若当真能够绝尘悠游,该有多好,只可惜,有太多的事无法放下,不能放下……若是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是碧月,该有多好……”如此想着,悲痛愁苦之意,不知不觉又萦绕上了心头。
也不知喝了多久,楚逸飞终于发现诗妍的神情有些异常,小心地问道:“诗妍姑娘,你没事吧?刚才还笑呵呵的,怎么突然就——”
诗妍微微一笑,道:“刚才我是欢乐阳光的静玉,现在我是冷若冰霜的诗妍啊。”
楚逸飞笑道:“那欢乐阳光的静玉怎么突然变成冷若冰霜的诗妍了呢?”
诗妍瞪了楚逸飞一眼,似嗔似怒道:“反正都是我,我爱变就变,你管我。”
楚逸飞怔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赶紧给自己倒酒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酒到杯干,直喝到天黑,两人都有些醉眼朦胧,诗妍绝美的脸庞红扑扑的,为她增添几分媚态。
此时,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全是畅快悦耳的雨声,雨声有种奇异的魅力,非但不会觉得它吵闹,反倒能让人倍感宁静。
在这孤舟同行的夜晚,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楚逸飞想起了碧月,想起了小兰,想起了楚一寒、东方笑、小宝小鹤,最后想到了不久前七星潭的雨夜,想起了那一夜诗妍对他说的话……
楚逸飞全身猛然一震,霍然坐直了身子,惊异地抬眼向诗妍看去,却看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一丝憧憬,有一丝惊惶,但更多的,却是莫名的忧伤……
楚逸飞的眼神仿佛被她粘住,挣脱不开,两人默默了许久,也许只是片刻,诗妍突然柔声问道:“小飞,你还记得七星潭畔,我对你说过的话吗?”说着,她的脸色更红了。
“小飞,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从此远离红尘,绝世隐居!”
楚逸飞虽未记得刻骨铭心,但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他又怎会忘记,何况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他生死存亡之际对他说的。
楚逸飞猛然惊醒,终于挣脱了她眼神的“束缚”,醒悟如此良辰如此雨夜,实在太过美好,也实在太过危险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想:想必红得厉害吧,好在刚喝了酒,分不出酒红还是羞红。
他看了一眼诗妍柔情似水的眼睛,心神一荡,赶紧用力地摇了摇头,努力平静地说道:“诗妍姑娘,你又喝醉了。”
诗妍一怔,眼神中的那分期许之意瞬间黯淡下去,但随即却大笑道:“我没醉,我只是问你记不记我说过什么,考考你的记性罢了,又没让你回答那个问题,你这么紧张干嘛?”说罢举杯一饮而尽,脸上虽带着笑容,但却没有了真心的快乐。
她真的醉了吗?
也许吧,但或许,醉的时候,反而才是最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