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霎时已噙满泪水。
小五纵然不忍,也不得不说,“娘娘以为,除了洛阳侯府,还有谁会向皇上下此毒手么?你父亲他,大约真的已经等不及了!如今,皇上已毒发,若非服下海陵王进贡之赤茯苓,只怕早已丧命。如果此时,能将公主嫁于海陵王,皇上或许能够平安度过此劫,而你父亲失了必胜的把握,便不会轻举妄动。反之,如果此事不成,皇上一旦驾崩,洛阳侯挥师南下,就算他顾念骨肉亲情,放过娘娘和珠儿公主,可是本应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太子殿下呢?他的外公会让他活命吗?”
小五的话字字犹如焦雷,几乎将她劈的体无完肤。
江山风雨不停歇,处在暴风雨中心的全是自己至亲之人。
这造化怎会如此弄人?
洛瑾萱无声落泪,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城璧,城璧,这些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你却不告诉我?
小五吃惊,见四下无人,只得扶她到附近的亭子里暂歇。所幸洛瑾萱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不过片刻便已清醒过来,含泪问道:“小五,这些年皇上和我爹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小五皱眉,长叹一口气,“这些事情,就算告诉娘娘知道又有何意义?不过皇上此次中毒,并非洛阳侯第一次向他下手,这些年皇上一个人经历了太多,他之所以与娘娘越走越远,本意是不想使娘娘夹在自己的丈夫与父亲之间左右为难。或许在娘娘眼中,皇上是个太过骄傲的男人,为了自己的江山大业,变的冷漠无情,可他这么做,焉知不是为了娘娘,和你们的一双儿女呢?”
洛瑾萱心下痛楚难当,泪落如珠,可又不愿在旁人面前乱了仪态,低声道:“小五,你先去吧,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
小五闻言,虽然放心不下,但想她此刻必定是心乱如麻,不愿瞧见旁人在身侧,只得点头转身而去。
洛瑾萱痴坐了半晌,不知不觉间瞧见远处一处高耸入云的紫烟楼阁,连绵数里,甚是巍峨壮观。
凝眉细想了想,恍似是一处前朝旧迹,唤作千秋阁,里面存放着的皆是在南朝打下江山的历代帝王的画像。
那里应该是天下间所有男人的梦吧!
历史风烟如画,千秋功业万古长存。
城璧的画像也在里面!
这本是他一生的抱负,他做到了,可是做的那般辛苦。
她忽然禁不住有些疑惑,若早知有今日的局面,当初他还会选择争霸天下,做这千古一帝么?
女儿的柔情,和江山,在他的心里究竟孰轻孰重呢?
蕊珠宫中珠儿哭闹许久,早已疲累,被花颜哄着回明珠宝镜殿稍用了点午膳便睡去,醒来后闻得母后求情未果,遂不肯再进一点饮食,到了第三日,便昏厥过去。
醒来后花颜双目通红,暗自饮泣,低声对她道:“公主,你几日不饮不食,你母后陪你如此,方才也昏过去了。你母后原本便有血亏之症,眼下也不知怎么样了!”
珠儿五内摧伤又无可奈何,只得含泪进了些饮食。花颜慌忙呈报蕊珠宫中,到了晚上洛瑾萱便又能来看女儿,母女二人相顾凄然,珠儿瞪大眼眸,尽力不让一片濛濛雾水涌出,轻声问道:“母后,承之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洛瑾萱情知若此事已成定局,萧城璧必然会阻拦白承之回京,本想说谎安慰女儿几句,可见她柔弱可怜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出言相欺,只得含泪道:“母后也不知道!明天……等明天问问你哥哥……”
珠儿怔了怔,只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犹记得自己昏迷之间,哥哥曾抚着她的秀发低喃道:“珠儿,原谅哥哥,站在父皇的立场上,哥哥无法认定他的决定就是错的!父皇他真的是迫于无奈……”
洛瑾萱瞧女儿神色木然,不由大是害怕,低唤了她几声,珠儿转回神思,喃喃道:“母后,好晚了,珠儿想睡,你明天让哥哥来看珠儿吧!”
洛瑾萱慌忙答允,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她好好休息才安心离去。
花颜本带了几名宫娥来服侍,珠儿不愿见人,便将她们全部打发出去,只留下一个名叫茜儿的小宫娥替自己梳发。
梳好之后,茜儿欲扶她起身休息,珠儿心下烦恼,干脆命她也下去。抬头,突然瞧见寝帐上挂着的红色同心结,那本是去年清明游春之时,白承之送她的礼物。
此刻物还在,人却远在千百里之外。
她起身,想上前去看个清楚,手却突然碰掉了桌上的烛台。
烛台骨碌碌滚到了廊柱边,火光虽只一点,却足以将薄如蝉翼的纱帐燃着,火焰一下子涨了起来。
然则,珠儿却只是看着发怔。
瞬息之间,木花雕梁也燃着了,浓烟呛的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身体一虚,倒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泪水不觉涌出来。
稍时,她干脆将眼睛闭上,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半晌嘴唇轻张了张,喃喃道:“承之哥哥,永别了——”
深夜之中,到处都很安宁,除了明珠宝镜殿里的火光越来越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