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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那一天。
贺小雪抱着画具跌跌撞撞的跑了,还跑得一步三回头。
末了,殊若和庄儒视线。
“你很聪明。”庄儒的语气中带着真心诚意的赞赏。
“多谢夸奖。”殊若诚心诚意的收下赞赏。
可不是,刚从侦探世界回来呢。
“艳鬼不在这里,还有谁能保护你?”庄儒迈着十分沉稳的脚步走向殊若。
“我为什么……需要他的保护。”殊若面容坦然,语气镇定,甚至带着笑意。
“你就不怕死?”庄儒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笑得很儒雅很有气度。
“我为什么……要怕死。”殊若眉梢微扬,似笑非笑。
庄儒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腕。
触手冰凉。
不是人类的体温。
但是比艳鬼的温度要高。
“食生人,食恶鬼,夺人身躯。你的罪业,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偿还?”
庄儒微笑着靠近她,手指点了点少女的胸口,“我要你的这里。”
殊若半阖起眼,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眸底冰寒一片,“真巧,我也想要你的这里。”
“你相信艳鬼。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你觉得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么?”
“我看得到。我听得到。我感受得到。而且,一只不杀生的鬼,和一只杀戮无限的鬼。哪一方更可信?”
庄儒面露无奈,抬起另一只手顺了顺少女的长发,“我杀生,我想活。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长相厮守。”
殊若眉眼讥诮,“以爱之名,就可以伤害对方?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你所谓的爱。”
庄儒面上依旧带着温柔和宠溺,目光更是带着纵容,“我找了你一千多年了。”
殊若后退一步,身姿凛然的站在那里。
“庄儒,你找的人……根本不是我。”
天暗了。
不,不是因为夜晚。
是白天……快要不见了。
一般而言,人们大约会以为是提前入冬,所以白天变短了。
白天的确变短了。
可是,阳光本身也变暗了。
而且出现了一件匪夷所思,但是并没有感到不对的事情。
没有人再提过两周后要返校的事情。
也没有人再走出过这个园子。
这里仿佛成为了一个小世界,被庄儒捏在手心把玩。
殊若深以为,自己没有力量的此刻,还是干回上辈子的老本行吧。
对的,查明事实真相。
两个男人上辈子都不得好死,可偏偏他们的爱人投胎转世了,总觉得挺奇怪的。
按理说不该是三只鬼相爱相杀到永远么?
疑点最大的地方就在于,说好的那个女子和庄儒是一对,可为什么等在这里的是艳鬼?
那个女子和庄儒……真的相爱么?
也许求而不得的,不仅仅是艳鬼一个。
可是,若当真是求而不得,又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那个女子为什么没有变成怨鬼?
还有,为什么艳鬼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是不信任她?还是不愿意挖开过去的伤疤?
男人心也那么复杂么?
殊若怀揣着某种可以称之为嫌弃的情绪,来到了这个园子的禁地。
对,禁地。
听说管理员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开放的一间房。
女子的主卧。
莫非那个女人就是在自己房间里死的?
自杀?
不可能。
如果是自杀,艳鬼不会对于那个人的死如此耿耿于怀。
殊若推开门,环视房间内部。
干净。
非常干净。
看来艳鬼每天都会来这里。
房间的装饰并不华丽,给人素雅简约的感觉。
这里的布置都以冷色调为主,物件摆放的很规矩很整齐。
除了必需品之外,房间一侧的书架是最显眼的。
爱读书的优雅女性?
大家闺秀?
不。
如果是大家闺秀,就不会出现庄儒口中的“身份问题”了。
不过,庄儒上辈子要是一个身居要职的大官,一般官员的女儿和他倒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另一面墙头挂着一幅长画卷。
是一个女人。
很美的女人。
身着白衣,在鹤群之中悠然抚琴。
殊若脑子里突然迸出“煮鹤焚琴”四个大字。
……破坏欲越来越冒头了?
画中女人的视线凝视前方,眉目间深情款款。
殊若莫名觉得违和。
这幅画,当真是对着本人画出来的?
殊若第一时间跑出这个疑问。
“她是不是很美?”
沉稳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殊若头也不回,嘴角扬起微小的讽刺的弧度。
“艳鬼画的?”
庄儒似乎感到愉悦般笑了,“你为什么不认为这是我画的?”
“的确很美。”
殊若答非所问道。
为什么?
因为,这幅画里也许不能看出女子的真实情感,却能看出绘图者的真心。
而殊若,从来都看不到庄儒的真心。
“是啊,很美。所以才叫艳鬼和我对她念念不忘一千年。”
看,这样的话语,和真心有关系么?
殊若没有再回答他,无视男人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
庄儒语气不急不缓,十分温和的问道。
殊若眉梢一扬,缓缓抚过袖口,“刨你祖坟。”
庄儒:……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少女感到无话可说!
因为他知道少女是认真的!
别人出不去这个园子,但是殊若可以。
至于是不是bug就先放在一旁,她有正经事要做。
都说人死后要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庄儒的尸骨确定在他的坟地里?
这句话可能说的有些奇怪。
但是殊若就是有种预感。
要说庄儒并不爱那个女子,那么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是为什么修鬼道?还是邪魔外道。
他一定有自己的执念。
问本人肯定问不出什么。
不如一步一步亲自揭开谜团。
第一步,开棺验尸。
……
等等。
庄儒上辈子叫什么?
那个女子叫什么?
艳鬼叫什么?
开谁的棺验谁的尸?
问街上的人就知道了。
这里总共就住着一个大官,姓名官职什么的被人遗忘,但是埋在哪里不过是一个方位的事,古代的坟头又有所讲究,有个大致方向就很好找了。
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表示在园子后面有片荒地,大概在几百年前还是树林吧,现在已经荒凉了,不过总不会连坟地一起被沙化吹到另一个国度。
殊若现在在考虑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谁来挖土!
没有法力的悲哀。
……
话说法力这玩意就是用来刨人祖坟嘛?
虽然没有法力吧……这个世界,能用符咒嘛?
殊若在镇子上逛了逛,勉强买齐了画符用的道具。
……堂堂一代大神,如今变成了只能买伪劣产品鬼画符的神棍。
殊若表示,回去一定要找母上大人好好谈谈人生。
徒步到了镇民所说的荒地,一座孤坟坐落在很显眼的地方。
对的,方圆几里地只有这一座坟,怎么都不会搞错对象。
画了几道风咒,贴在坟地四周。
殊若在不远处叹息。
太……丢人了。
符咒师这种职业,很多玄幻世界都有。
当然,殊若对此的研究也是深入到化神的地步。
只不过,没有优良的道具,没有深厚的法力,画出来的符咒,就跟普通人洒狗血差不多效果。
就是只能起到少许辅助作用,完全没有杀伤力!
把符咒点上火……对的,用打火机。
殊若从来、从来、从来没有那么憋屈过!
当符咒烧毁的瞬间,微风……是的!就是微风!
微风把坟头上的土缓缓吹开……非常缓!
殊若不由得抚额。
她此时此刻更想说,来,母上大人,打一架吧!
这就是所谓的……佛都有火啊!
等了不知道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风停了,泥土底下的棺材终于露出来了。
殊若戴上手套,将棺材盖推开。
空的?
不,有人。
不不不,是有尸体。
殊若神色微妙。
身份暂且不说,她可以很肯定这具尸骨不是庄儒的。
很简单。
这具尸骨……是女人的。
你说是真爱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把这个女人埋进自己的棺材里?
如果是的话,那庄儒本人去哪儿了呢?
人类的长相厮守,不就是生同寝死同穴?
殊若把棺材盖重新盖上。
至于土……
不,她想,艳鬼会很乐意看到这具尸骨的。
……绝不是她懒得把土填回去,嗯。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其中一件事情,殊若看了看转暗的天色,还有那个硕大的、染上丝丝血色的明月,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再说一遍,她的母上大人,可是个养小鬼的大神。
就算没有了神的特权,这些小鬼也奈何不了她。
更何况,庄儒当真不担心,鬼门关一开,会有哪只道行高深的鬼跑出来?
按理说,越是穷凶极恶的鬼,越是被锁在深层的地狱遭受严厉的看管。
但凡事总有例外吧?
就像现在的非自然鬼门开。
那是死气聚集太多,导致阴阳两界不平衡。
看来,庄儒杀的人吃的鬼已经要到数了。
末日在即,必有异象。
强行扭转天道,由鬼重塑成人,定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一个不好,成人之日必受天谴。
庄儒,当真那么想要以那样的姿态变成人么?
执念。
他的执念不比艳鬼少。
不,比艳鬼疯狂得多。
恐怕他不会不知道,如果不成功,就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为什么。
带着疑问,殊若回到了园子。
行尸走肉。
殊若一瞬间蹙起眉。
生气被吸走了。
艳鬼吸取生气只要一点点,最多给人一个睡眠不足的感觉。
可眼前的人来人往,只让人觉得……病入膏肓。
只有一个人幸免于难。
不,两个人。
贺小雪还有殊若。
殊若继续往里走。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变成那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走到前厅,只见贺小雪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明明身体不停颤抖,却毅然决然的正视眼前的男人。
庄儒伤脑筋一般点了点额头,“我想要活。就只能请他们去死了。”
贺小雪重重倒吸一口气!
“你这个魔鬼!你快把大家恢复原状!不然我……我对你不客气!”
庄儒轻笑一声,“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看你抖得那么厉害……很害怕么?”
“没有!我没有害怕!”
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在虚张声势。
殊若忍俊不禁,走上前包裹住她的手,“小雪,这个人不是僵尸也不是血族,一般的方法并不能将他击退。这个人现在是半人半鬼,你见了他,只要逃跑就可以了。”
贺小雪见到殊若之后勉强有了一些底气,忍不住往她那里靠了靠,“可是这样下去,这里的人都会被他杀死的!”
殊若摇了摇头,“不,他的目的不在这里。”
如果是为了杀人,他完全不需要那么费力。
甚至于,整个镇他都能控制住。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园子。
为什么,偏偏是这些师生。
庄儒神情莫名变得欣喜,“果然还是你了解我。等我解决了艳鬼,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庄儒。”
殊若无视他的话开口。
“我刚才去刨你祖坟了。”
庄儒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变化了,细微的不认真观察就看不出来。
“果然如我所想。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你口中的爱。”
庄儒甚不在意的笑了笑,“一具棺材,能代表什么?”
殊若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眉目冰冷的看着他。
“生不能同寝,死也要同穴。”
那一刻,庄儒的表情,已不是语言能形容。
她,说中了。
“不过,你让那个人葬在你的墓里。是不是在祖籍上也有她的名字?”
庄儒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悦,“我爱她,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想要娶她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殊若不置可否的扯扯嘴角,“在那个人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男性的痕迹。”
庄儒不解的望着她,“在未成亲之前,男女自然该避嫌。”
殊若摇头,“不,你没有明白。一个女人若是爱你,她身边定会留下你的物什,哪怕是只字片言。而你若是真心爱她,更不会连一封书信、一件礼物都没有。那么你告诉我,这两者,到底是哪一者?又或是……同时成立?”
庄儒定定看了她半晌,淡然的开口,“是艳鬼。”
殊若眉梢微扬,“推脱责任?”
“是艳鬼。他每日会在那个房间逗留,他不允许我的任何东西留在那里。而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外面找寻重新变回人的方法。这个园子,一直都是被艳鬼占领的。”
殊若敛下眸子,勾起一抹矜贵雅致到极点的笑容。
“你说谎。”
艳鬼如何爱那个人,一分一毫都舍不得,哪怕那个人的生活里沾染了别人的气息,只要是她喜欢的,就是他值得珍藏的。
不然,如庄儒所言的话,艳鬼因为嫉妒,毁去他的东西。
那么,这座宅子,是头一个要毁去的存在!
“庄儒,棋局未定。”
她会找到真相,找到关键,找到将这个人彻底毁灭的方法。
庄儒优雅的笑了。
“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