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剑没有插话,等奶奶不知道说到哪里的时候,会提醒一句。顾朝歌也丝毫没表现出无聊,单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
昏黄的灯光下,一位暮年垂垂的老人,用不流利的普通话口齿不清地诉说着陈年往事,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青年,坐在小凳上,半个身体扑在老人腿上,面带笑容,静静聆听。身旁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毛衣的清俊青年,面色专注,看着眼前的两人。
如此静谧祥和的画面,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将会是两人心中深藏的回忆。
其实奶奶对于最近几年的事情,反而记不清了。最近的最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苏凛剑父亲失踪的那年。
当时苏凛剑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苏桥现在的年纪。苏凛剑母亲身体不好,怀着苏凛剑的时候,医生就曾断言孩子也许会保不住。
对此,苏凛剑母亲在孕期小心翼翼,小镇上有座基督教堂。苏凛剑母亲本就是虔诚信徒,每逢周末就要去做礼拜。有了苏凛剑以后,他母亲为了求得神的庇佑,亦或是为了心理安慰,更是以教堂为家,甚至不愿意回家来住。
苏凛剑父亲没有办法,用自己唯一的交通工具——自行车来接送大肚子的妻子也不现实,只好纵容妻子以教堂为家,每天辛苦往返于家和教堂之间。
也许是苏凛剑母亲的祷告灵验,十月怀胎以后,苏凛剑安然降生,虽然身体孱弱,但还是依靠着顽强的生命力存活下来。
苏凛剑这个名字,也是由教堂神父赐名。
虽然苏凛剑这个小生命成功的在世界上发芽开花,他的母亲却在产后得了抑郁症,不仅不肯回家好好休养,还产生了幻觉,有人要来伤害她的孩子。天天抱着苏凛剑不撒手,可怜苏凛剑当时瘦弱的一个孩子,肚子饿了只能哇哇大哭,自己的母亲却毫无知觉。
直到后来苏凛剑的父亲苏怀生发现苏凛剑差点被他母亲掐死,才发觉自己妻子的病情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将苏凛剑带回家,随后将妻子送到医院去治病。
苏凛剑的母亲坚称自己没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苏凛剑。
没等苏凛剑满周岁,他的母亲便因为抑郁症过世。
从此苏怀生带着苏凛剑,又当爹又当妈,并拒绝了亲戚提议的续弦。苏凛剑其实小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没有母亲的感受,在他印象中,他父亲苏怀生,对人平和,并不如其他同伴的父亲般严厉,会写一手好字,做一手好菜,甚至还会帮苏凛剑缝补衣服,母亲要做的事情,他都尽力做到。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苏凛剑会到家写完作业,苏怀生都没有下班回来。吃了奶奶做的晚饭,苏凛剑又出去溜达了一会儿,苏怀生还是没有回来。
这很不寻常,因为苏怀生的上下班时间向来很准时,就算偶有加班的情况,苏怀生也会打个电话回家。
苏凛剑一直等到半夜,终于坐不住了,跑去二叔家。
二叔出去打牌,只有二婶和刚学步的苏桥,二婶抱着小苏桥,带着苏凛剑找到二叔。
苏二叔虽然好赌,与苏怀生兄弟感情却一直不错。
找去苏怀生的单位,那边说苏怀生早就已经下班。是半路遭遇了不测?不然他怎么忍心丢下自己尚未成年的唯一儿子。
报警以后,警方花费不少力气,寻找几天一无所获之后,便也放弃了。
只有苏二叔和苏凛剑,得了空便去寻找苏怀生,不知道磨破了几双鞋。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贴去了一打又一打,仍然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苏怀生,愣是就此没了踪迹。
苏二叔后来想了个办法,重金悬赏,消息比以前是不知道多了多少,可还是出现了问题,那些消息都是一些假消息,不过是为了骗钱而已。苏二叔谨慎再谨慎,还是被骗去了不少钱。
其实这跟后来苏二叔孤注一掷,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全投进股市里,为了博一把大的,还是有些关系的。
这么多年过去,苏凛剑对于苏怀生的印象,已经很淡泊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苏怀生的脸是怎么样的。只记得苏怀生很喜欢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黑色麻质长裤,如儒雅书生一般,翩翩有礼。
“奶奶,你还记得,那间教堂叫什么名字吗?”苏凛剑忽然问道。
“叫……”奶奶迟疑了半天,才眼睛一亮:“好像叫德生教堂。”
“德生教堂……”苏凛剑默念一遍后,记在心里:“奶奶,时间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
搀着奶奶上楼,苏凛剑回到房间。
顾朝歌已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手机,听苏凛剑进门,抬起头:“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苏凛剑愣了愣,随后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