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人钻不出去,大量涌入的新鲜空气反而助长了室内的火焰。
没办法,只得又拖着宋母翻下炕去,跑到火势较小的门道避难。然而浓烟已经扩散到这里,她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一下一下去撞门,还要随时对付提着桌子腿来打自己的宋母。
真他妈是飞来横祸。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一双大手稳稳接住她昏沉的身子,打横抱起飞快地跑出院子。凉风吹过,新鲜空气扑鼻而来,险些让她有醉氧的错觉。
“解构槍呢?”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乍一听来波澜不兴,细细品来却带着几分关切和几分责备,莫名让人鼻子一酸。
“秦零……”唐豆豆说,“快,屋里还有一个人。”
秦零顿了顿,将她放在地上,再回来时背上背着已经昏迷的宋母。唐豆豆翻身起来给她掐人中,秦零又问:“解构槍呢?怎么不知道拿出来破门破窗?”
“那什么……先前遭人绑架,被绑匪当铁棍儿拿去撬车轮了,撬完好像就随手扔路边了……”
秦零不说话。
“那什么,我没敢告他们这玩意儿的真实功用,怕被坏人利用……”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怯生生的……
秦零还是没说话,只是凑过来跟她头贴头。唐豆豆感觉到大脑里出现一个怪异的信号,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向她发出连接请求,她想,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不同意?”秦零问。
“啊?你发出的啊?”
“不然还有谁?”
“哦……”唐豆豆懵懂地下了“同意”的大脑指令。下完才意识到不对,然而已经追悔莫及。
秦零闭眼一会儿,突然蹙眉看她:“解构槍是在你哥手里被抢的?”
“啊……嗯……”唐豆豆百口莫辩,“就是……那什么,我不是会功夫嘛,我哥他弱鸡一个,我就想说先让他带着防身……”
“唐豆豆,你很喜欢当红娘吗?”
“嗯?”
“你把我的东西私自送给别的男人,是想撮合我和他好吗?”
“我靠……你想什么呢?”
“你哥确实长得比你好一些。”
“你敢打他主意试试!”
“怎么样?”
“我师父挠死你!”
秦零面无表情白她一眼:“这老太婆谁啊?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对对对,要要要,快快快……”唐豆豆一溜烟爬起来,手忙脚乱把半昏半醒满口呓语的宋母扶到秦零背上,突然发现秦零满身血污,不由得愕然。
愕然的功夫里,秦零已经拔腿跑了出去。唐豆豆赶紧追上去问他:“你身上的血是你的吗?”
“有我的,也有别人的。”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你还好吗?要不换我来背?”
“没事。”
“真的还好吗?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秦零一把抓住她在自己膀子上乱摸的手,突然站住脚,认真望向她,好半天,轻轻拉进怀里:“都是小伤,死不了的。还能回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还有这样的你在,就什么都还好。”
为什么感觉他的语气他的身体,都透露出一种……略带疲惫的依恋?唐豆豆的心口怦然跃动,久久难平,只怕那频率和振幅都已经传导到他的身体里去了。虽然不太明白这算是什么样一个情况,但总觉得这个时候她不该动,也不用说话。可是,她迟疑再三,还是觉得该说点啥:“那个什么,秦零……”
“嗯?”
“你这样……我快亲到我表舅妈了……”
秦零松开手,这才想起背上还背着个人,哑然失笑,继续往公路方向跑。这一次却再没松开攥着她手的手。
唐豆豆也居然心安理得地没有挣开。
公路边居然没有停着秦零的车,这让唐豆豆感到有些意外,于是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是感应,你信吗?”
“废话不信。”
“但这是事实。”秦零笑笑,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叫对方立即联系辆车跟踪手机定位来接人。挂掉电话正好有一辆大货车从对面驶来,秦零掏出一沓红票子拦下,抬人上车。
……这才是搭车的正确姿势好吗?只不过这样做有个隐患,“万一司机动了歪心杀人劫财怎么办?”
“你不是会武功吗?”秦零懒得理他,“有我做后盾,你打一个小青年,打不打得过?”
“那应该没问题。”
秦零上车跟小哥商量了报酬,叫他开车往市里去。唐豆豆一听,赶紧说了个医院的名称,就是宋九做手术的那一家。反正要去市里,不如正好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秦零终于得空问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问完就闭上眼,唐豆豆还当他累得睡着了,他却说,你讲,我调出你的瞳外膜系统记录快进着看看,配合起来就能知道个大概。
唐豆豆挑重点讲完,本以为他会先问宋家意外得来的那枚玉简的事情,不料他张口却说:“这是*。”
“什么*?”
“火烧起来以后,门窗被钉死,你呼救也没人前来,脱险以后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不觉得很奇怪吗?”
“觉得。”唐豆豆说,“不过说实话,刚才你突然出现,我一下子给分心了,就没注意到这些……”
“你这是……在变相跟我表白吗?”
“……滚犊子。”唐豆豆恼羞成怒,“你继续分析。”
“我来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看到院子里的窖房大门洞开,门口地上有很新的物件拖动痕迹,大概是失窃了。照你的说法,宋家曾经家财万贯,难说现在还有几分几两。假如还有不少,说不定早就被人盯上了。”秦零用指关节刮刮下巴,作思考状,却被唐豆豆看到他手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不流了,肉却很夸张地外翻出来,她刚要一惊一乍,却听他又继续分析,“刘卦天傍晚跟宋夫人说的话,看嘴型有‘索命’两个字。所以始作俑者八成就是他了。”
“你这手……”唐豆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又不敢直接翻过来去看。
秦零低头看一眼,却全然不当回事:“你注意力能不能集中一点?”
“你真的没事吧?”
“你要一定觉得我有什么事,那你来救治我啊。”
“怎么救治?”
“随便,你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比方说包扎、止血、心肺复苏、人工呼吸……什么的。”
“好样的秦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流氓。”
“做不来,就别废话,听我讲。”
“听着呢。”
“刘卦天和伺候宋夫人的老婆子估计早就串通好了,杀人越货,事后推脱。反正宋夫人是个疯的,宋九也未必能活着。你来的估计赶巧,正好给他们背黑锅。”
“如果我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如果我活着……也没人给我作证。”
“没错。”
到达医院已经是凌晨,因为唐钊手里没有电话,他们只得先安顿宋母住院,才跑去打听宋九在哪。最后是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找到了唐钊,除了他还有几个宋九的小兄弟在等候,手术室的灯还亮着,说明他还生死未卜。
做手术的事情,他好像没有通知家里人。不过他家里也已经没什么人了,就一个上班的老七和残疾的老八。他大概是想,告诉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唐钊见了秦零,竟然不怎么意外,看来他已经很习惯秦零的未来人身份了。倒是听说了唐豆豆火里逃生的惊险遭遇后,他才显出一些关心和后怕,问她有没有伤到那里。
唐豆豆给他看了看已经上过药的小腿,说没事的就烧伤了巴掌大一块皮肤。
“那也是破相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秦零接口:“我娶。”
两个人都愣了。秦零咳嗽一声说:“学雷锋做好事。”
这时候手术室门突然开了,几个穿白大褂的急急忙忙跑进跑出,有兄弟见状不好,拦住一个打问,人家却半点消息也不肯透漏。
等到手术室的门再度关上时,秦零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了句“不好”,就掏出手机不知道给什么人打电话,叫对方“赶紧找一个当地的胸外科大夫过来,能主刀的”;又一通打给另一个人,吩咐“赶紧跟这家医院的高层通气。”
过了不到三分钟就有医院领导模样的人跑来中止了手术,手术室里的医生全部一脸懵逼地被轰了出来,另外换了一批进去维持现状。差不多一刻钟后,就有一名外来的医生一边穿大褂一边匆匆忙忙跑来,跟秦零打了声招呼就钻进手术室里去了。
“我们算漏了凶手要连宋九一起杀人灭口。”秦零对满脸疑惑的唐豆豆说。
“可是,为什么呢?”
“谋财害命。”
“今晚的事情,他又没有目睹。”
“可是从你的描述来看,宋九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假如让他知道了他母亲被火烧死、家财又被洗劫一空,他会不会继续相信这只是简单延续的‘横祸’?”
唐豆豆摇头:“他一定会尽全力去调查清楚。”
“所以,主刀医生恐怕早已经被买通了。重病不治、抢救无效……今天这手术台,他原本是下不来的。”
“那现在呢?”
“我已经尽力去补救了。”秦零问她,“这个人,你想让他好活吗?”
“当然。他是我儿时的朋友,何况我和我哥亏欠他很多。”
“知道了。”秦零点点头,对她说,“我离开一会儿,尽量在手术结束前回来。等我。”
“去哪儿?”
“去补救。”
“喂——”
他匆匆绕过走廊转角,不见了踪影。
气氛有点紧张,大家都不说话。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了,而秦零也悄无声息回到了唐豆豆身旁。
所幸人是救回来了。大夫说,病人的病情完全没有到手术的地步,本来保守治疗就足够了,也不知道哪个无良医生对他危言耸听,手术的时候还下错了刀子,差点止不住血害他死掉。
明白了。三人交换个眼神,纷纷向大夫道谢。
体谅到宋九刚手术完不便转院,他们把宋九和宋母挪到同一间病房,很快有一队职业保镖来到病房,里里外外站了一地,把留下陪侍的三两个黑道小兄弟整得有点懵逼。不用问,又是秦零的杰作。
“怎么样?有时候交情远比不过交易来得稳固吧?”秦零说完,又朝那几名小兄弟道,“我也不问你们当中有谁是拿了人好处的叛徒了,反正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都先回去吧。”
“你谁呀?九哥是他妈我们兄弟,凭什么你说回去就回去?”有人不满。
“不回去也行,你可以在门外守着。”秦零不为所动。那人要撸袖管,立即被保镖按住,半点动弹不得。
耍横,谁横得过他?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如他所愿,满屋子只剩下“自己人”。秦零拿出一张纸笺交给刚才主刀的大夫,吩咐说:“用这些方法试试。”
“这是……”大夫好像看不大明白。
“仪器型号和药物名称。应该都是21世纪有的,哪样没有你告诉我,我回头给你找来。”
“这些……肺癌还可以这么治吗?从来没有过先例啊,恐怕……”
“现在没有先例,将来是会有先例的。”秦零道,“你照办就是了,我保证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又转向唐豆豆说,“照这个单子上写的步骤治疗,应该不出半个月就可以痊愈。”
“你该不会是回2323找来的治疗方案吧?”唐豆豆轻声问他。
“宾果。”
“你牛。”
癌症在2323年,应该已经不足为患了吧。
唐钊也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该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秦零按开手机,调出微信四人群,里面已经被老孟发来的工地照片刷屏了,“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那里据说已经发掘出一片青铜时代祭祀遗址,还没有发现关于血玉的线索。”
“这里就是那幅局部地图指示的地点吗?”唐豆豆问,“那地图剩下的部分怎么说?”
“剩下的部分在这里。”秦零话虽这样说,却没从手机里调图片出来,而是站在那里不动了。
唐钊等了两秒,忍不住问:“在哪里?”
唐豆豆有点不好意思,想说哥你别问了,他直接发送到我瞳外膜系统里了。
“看出什么了吗?”秦零问。
“很抽象啊……”
“你们在说什么?地图在哪里?”唐钊还是一头雾水。
“在我们心里。”秦零非常欠揍地指指胸口,似乎是有意要把唐钊排除在对话之外……很好,这很秦零,报复心很重。
“别理他,哥,我画给你看。”唐豆豆说完问护士借来纸笔,伏在窗台上一笔一画勾勒……不过……怎么这么难画……怎么这么丑……这特么画的什么玩意儿?
“咦?”画着画着,她好像突然看出点端倪,赶忙招呼两人围上来,“你们看,这荒帷地图的中心,是个女神的形象……但她的身形和脚下的圣光,像不像老孟发来的那个祭祀坛遗迹的外形?”
“还真是……”唐钊歪头观察,“不过豆子,你到底是哪儿看来的?”
“哥你先别纠结这个问题了……这古人画图一点立体感都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堆画在女神四周,也看不出来这些有的没的图案是路线指引图还是器物埋藏图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它们和祭祀坛之间是什么地理关系、还有具体方位和距离、以及怎么到达……”
“这就是症结所在。”秦零说。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知道入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