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你们叫富贵家,我们却是叫皮皮虾、濑尿虾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临海的地方,一捞一大把。别看这东西长得怪吓人的,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没什么厉害的。唔,你家用这盐水来煮虽也不错,但椒盐的其实更好吃。开了春,正是这虾肥美的时候,有空不妨多试试。”
“还有,”念福又指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生鱼片和整整一盘褐色芥茉酱道,“若是府上爱吃这种生鲜可要小心,虽说芥茉能化解鱼蟹之毒,但听说吃得多了有人肚子里还是会生虫的。可不要贪一时口腹之快,吃出毛病来才好。再说这芥末酱吃多了也伤胃,往后端上来,只要那么一小碟子就好,这么多吃不了也白浪费了。”
侯夫人只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帕子都快给绞碎了。这两道菜是她特意花高价买来,要看施家祖孙踢铁板的好吧?可怎么眼下,踢到铁板的倒成自己了?
什么纸老虎,这是在骂她吗?她不是一个卖豆腐的吗?怎么懂得这么多?
施老爹淡淡一笑,接过话来,“行啦,知道丫头你懂得多,少在这里显摆了。不管人家端上来的东西值不值钱,总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小孩子家,怎好胡乱评判?”
他这话好象是在教训外孙女,可听着却更象是在教训侯家人。尤其侯夫人,几乎快要坐不住了。
“是,我知道错啦。”念福很乖巧低调的重又坐回去了。
心中却在冷哼,你尽管再端碗鱼翅上来,看姐会不会当成粉丝!
侯祥麟笑得也有些勉强,“我就说这生吃的东西不好,偏你们不信,要闹这新鲜玩意,这回给人说着了吧?还不快撤下去,弄熟了再来?”
他又对施老爹道,“我于饮食上倒不是怎么留心,没想到侄女倒懂得多。来,您尝尝这个肘子,炖得可烂呢,正适合你们年纪大的人。”
施老爹见他转变态度,也就含糊说笑着,不再多说什么。
一顿饭总算是平平静静的吃了下来,饭后侯祥麟父子陪施老爹喝茶消食,侯三姑见母亲状态还未恢复,谨记自己的任务,故意拉着念福闲话。
“……我家前头姐妹三个,乳名分别叫招娣、带娣和引娣,好不容易由我引了个弟弟来,爹娘可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一般。要是日后哪家闺女做了我弟媳妇,那可是不容易呢!”
这东扯西拉的,就带着念福到了里屋一尊巴掌高的金寿星跟前,她又故意问旁边的管事妈妈,“这是谁给爷爷送来的寿礼?”
管事妈妈配合笑道,“姑奶奶这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这成天不是金就是玉,也不知道是哪家送的。不过瞧着这个头也不大,算不得什么。咱家的正经亲戚里,要送可也没这么寒酸的,姑奶奶就不必在意了。”
这是在讥笑她们家没钱送礼么?念福也笑了,面上一派天真,“妈妈这话说得可真在理,反正这东西你们家想来多得是,丢几个也不可惜。三姑奶奶也不必向妈妈问得这么仔细,省得把你也显得寒酸了。”
啪!
一番话,象是两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的抽在侯三姑和管事妈妈的脸上。
身为奴仆,不看管好主人的财物,这还有理了?身为主子,连过问这些“寒酸”礼物的资格都没有,你这主子还当个P呀?
侯三姑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忽地,侯夫人忽地发话了,“沐姐儿,你跟我过来。三姐儿,你出去。”
侯三姑一愣,却见母亲已经沉下了脸,完全不似平日玩笑神色,看着念福就象看着一个正经大人,“沐姐儿不是笨人,不用你在这里敲边鼓,你出去吧,让娘跟她好生说说话。”
侯三姑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带着下人们一起退下,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侯夫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念福,念福也同样静静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侯夫人才叹道,“你是个聪明姑娘,若我还有第二个儿子,必会让裕儿娶你。可我此生,唯有这一个孽障,故此虽然会对不起你,我也要得罪了。”
念福依旧静静的,看着侯夫人抹了抹眼角,也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别人都要得罪她了,难道她还要同情她吗?那才是圣母小白花了!
她不动,是想听一听,这位侯夫人到底打算怎么得罪她。
“我家虽是阔了,但烦心的事依旧不少,最麻烦的是,在官场上没个庇护,许多事上难免受人拿捏。所以裕儿非得去结个官亲不可,否则,否则……”
本以为理直气壮的话,可在女孩沉静的目光里,侯夫人自己也觉说不下去了。
不结个官亲又如何?难道就会家破人亡?赚不了钱?当然不会。可是,可是如果能跟同知家结亲,这将带来多大的好处?
虽然同知只是从六品的官儿,却掌管着一地河工水利。侯家做的是木材生意,多要从水路运输,要是有同知家的庇护,远的不说,就是在报税上弄点手脚……
侯夫人想到那大把大把的金银,那点子良心又烟消云散了,带着热切与希翼看着对面的女孩,“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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