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世家来说,不吝于绝了他们的生路。
逼得府中从前挑三拣四的老少爷们,只能委委曲曲的靠从前置下的田产店铺等产业维生。有些没本事的,只能低三下四的寻了个小饭馆掌勺。
而这一切,都是陆滢带来的。
陆家上下,全恨毒了她。
但最初,小陆氏是很同情自己这个小姑子的。
看看她身上这件绿袄,搁在几年前,还是很光鲜的。这是宫中的好料子,小姑送她的,这小姑纵有千般错,但对自家亲人,真的没有小气过。
其实她的优点还很多。
象早些年,小陆氏刚嫁过来的时候,亲眼看着这个小姑子,为了护住懦弱的母亲和兄长,和一府的人抗争。那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能做到的,小陆氏承认,自己都不行。
可她就是心气太高了,就象墙上那牵牛花,都已经爬到头了,还想往上爬,可翻过墙不就得往下掉了?
她就是看不透,不肯认命。
不过就算是她后面不愿嫁人,离京出走,小陆氏虽然惊诧,可心里对这个特立独行,无所畏惧的小姑子,还是存着几分敬佩的。
尤其她后来还源源不断的送回来那么多的钱财,就让她对她的好感更进一层了。她甚至在想,如果这小姑子不是个女人,而是投了个男胎,只怕是要做出了不起的功绩的。
可是,如今呢?
小陆氏讥诮的勾了勾嘴角,灰败的牵牛花还有春来花开的时候,她呢?比死人还不如。
因为陆滢的发疯,又连累了全家,陆家本是要把他们全家赶出府去的。小陆氏那个不靠谱的婆婆和相公居然商量着,把家产全部献出去,给他们一家在这个角落里留下一个破败的小独院。
当时,小陆氏就觉不妥。凭当时他们手上的钱财,上哪儿不好?干嘛要在这里受气?
可婆婆和相公被护了一辈子,生怕脱离了家族会没人庇护,所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钱给充公了。
现如今,他们也知道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太蠢了。
拿那么多的钱,只换来这么小块地方,而高墙那边根本对他们不闻不问,就是死皮赖脸的求了过去,至多也是三五十文的打发,还一脸的债主表情。
一想到这些年因为没钱受的憋屈,小陆氏脸上的讥诮更浓了。
这两母子,一辈子都被那小姑护卫得太享福了,如今,也该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可凭什么,还要拖上自己和一双儿女?
照照镜子,其实她还不算太老,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身材苗条,美貌可人的。要不,那个程管事也不会在认得她之后,总想着勾引她。
男人啊,别看装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吹了灯还不都一样?
前头那条街的吴嫂子就是这么说的。她就是个暗门子,她家男人的小本生意有时开不了张,她就在底下接点见不得光的私活。
“真闭了眼往炕上一躺,把人当成你男人就完了。说心里话,那可比两口子弄那事还快活。”这是上回,她悄悄跟自己说笑的话。
小陆氏知道,她在诱她下水。
那吴嫂子渐渐年长,姿色大不如前,自然想找几个下家,好挣些介绍钱。可自己若是要做,凭什么给她赚去?就找那程管事……
天!
小陆氏忽地警醒,紧紧捂着脸,她在想什么呀?那可是能当自己父亲的人了,就算年貌相当,她也不能动这样念头啊!
不行,她得找点事做,找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当出了房门,却见老实憨厚的丈夫,表情极不自然的跟吴嫂子一起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吴嫂子带着伪善的笑意,跟她们说,“……前头街上的王家,这不是讨了媳妇一直没生养么?所以想上门来典妻。”
小陆氏顿时色变,再看向丈夫,“你敢!要是那样,我宁肯被休!”
那王家穷得叮当响,一共兄弟三个,才讨了一个媳妇,整晚整晚闹得鬼哭狼嚎,那媳妇都快给折腾成人干了,哪有本事生孩子?
吴嫂子忙道,“你误会了,要典的不是你,是你家小姑子。”
“我不同意!”
操心操得几乎头发全白的婆婆的站了出来,看着自己儿子满脸愤怒,“你怎么能这么待你妹妹?”
男子呐呐着不敢答,还是吴嫂子道,“那王家应承过会好好照顾你家闺女的,只要她生下儿子,马上把人还回来。你们如今这情况,也不是我说,还不如把她送出去,谋一条出路。”
忽地,一双儿女也跑了出来,“可怀孕生子,很危险的吧?姑姑又什么都不懂。”
但他们的父亲一脸懊恼自责的说,“上个月,我烧坏了一道很贵的菜,已经被酒楼开除了……咱们家,真养不起你们姑姑了。”
陆文氏惊得掩嘴,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
眼看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了,小陆氏忽地冷笑起来,“既如此,就烦请吴嫂子跟我走一趟,去隔壁把话说清楚。”
看丈夫一脸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还要往外说的表情,小陆氏心中冷笑,真该让小姑子清醒过来看看,她竭力维护了十几年的家人是怎样的嘴脸。
明知道是丢人的事,居然还会被人说动答应?若不是顾忌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她现在就撂挑子不管了。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小姑子被算计之后,又轮到自己,然后象掉进染缸里越染越黑,终至爬不起来,所以她要自己为自己,还有儿女挣一条活路。
果然,当把那层面皮豁出去之后,也没什么办不成的事了。
当她扯着吴嫂子,闯进陆家,把要送小姑去借腹生子之事宣扬开来之后,陆家人不淡定了。
就算陆滢连累了全家,可只要她一天顶着这个陆姓,陆家就不能放任她去丢人现眼。
当场疾言厉色把吴嫂子大骂一顿,赶出门去,可关起门来,又一个个的打起了太极。
小陆氏既然敢来,就再也不怕得罪人了,“……你们若不愿把当年的钱财还来,就去把小姑活活治死算了,否则再逼下去,我们什么样的丑事都做不出来,到时别怪我们带累了门风。”
有时人跟人之间,赌的就是哪个更敢豁出去。
陆家人商议再三,到底妥协了。充入公中的家产是不可能退回的,但允诺每月他们一家应有的份例,将来家人的生老病死,孩子的读书嫁娶也都由府里照应。
小陆氏怕他们日后又找借口反悔,直逼着写下文书,这才松了口气。
重回了那个巴掌大的小院,看着目光呆滞,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小姑子,她的心里泛起淡淡的怜悯。
这是她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了,只当是还她照顾过自己那么多年的情份。
再转过头,看着婆母丈夫既敬且畏的目光,她的心里忽地就明净起来。
其实,就算一个女人,只要自己肯撑起来了,又怎会有过不去的坎?
就算,她也只是一朵卑微的墙头花,可只要认认真真的顺杆爬,有什么过不去的磨难?
小姑就是心思左了,才会走歪了路。可她不会,所以她,会比小姑做得更好。
虽然婆婆丈夫都是指望不上的,但她的一双儿女还有希望,她好好的教,待日后他们都成家立室了,说不定她还可以享点晚福。
至于那锭银子,哼!那老色鬼敢给,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花的?
要不换成铜钱,等下次见面,砸他脸上必也是痛快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