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涉吃痛,闷哼一声,气得什么也想不起来,拧眉怒目而视。郑澄心看也不看他,一口过后,松开手,拔腿就往后院子里跑。
身后是王雪兰的呼喊声:“郑姑娘,前面有门!”
郑澄心不理她,石涉在后面大步追来。见后门在即,地上果然落几片瓦,还有一个冰雪痕,石涉心中一拌,看看澄心那小身子,再看看一人多高的墙头,从上面摔下来的?
地上全是冰雪坚硬,足够狠的!
正要说走门,见澄心头也不回打开门,一气冲出去,在外面三个人会合,澄心胆气大增,大声道:“我看到了!”
三道鄙视的眼光,飞过风雪而来!
石涉走到门上台阶,冷冷对视这三个人。一个是脸上写着你是不人的陈姑娘,一个是气愤莫明的小豆子,还有一个就是澄心,澄心的眼光很是平静,却让石涉心中一痛。她静静的看着,好似看陌生的风雪,陌生的雪崖。
澄心再开口时,就是跺脚大声:“这鹰给我,是我的!”是石涉的,当然就是澄心的!鹰傲然看着她,不屑一顾。
王雪兰赶过来,娇声喊石涉:“哥哥请涉哥哥去说话。”再对澄心一个笑容。陈香稚大骂:“看她笑得!”再跺脚骂:“贱人!”又催小豆子:“骂!大声!”
石涉怒容满面,走过来一步,陈姑娘头一个闭嘴,往后就跑,边跑边喊:“快走,这人很凶!”澄心红了眼圈,竭力忍住两行泪水,对石涉大声:“跟我回家!”
她眼中所看的,是贴在石涉身后的王雪兰。两个人没有贴上,石涉走一步,王雪兰跟一步,好似贴住。
石涉把手臂上的鹰交给王雪兰,鹰过重,王雪兰用两只手托住,又给了澄心一个笑容。
小豆子呻吟一声,嗓子里被这笑容逼迫发出一声:“贱人!”她不惯骂人,好似咕哝,只有自己听到。
澄心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开口带了哭腔:“跟我回家!”这一次声嘶力衰,浇灭石涉怒火。他停下脚步,停了停,道:“回家去,换换衣服,看看你成了什么模样!”他有心说几句安慰的话,说出来就是这种腔调。
澄心更气,觉得泪水就要流下,她紧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泪水潸然而落。她看着石涉转身,王雪兰手捧着那鹰,那是石涉送给她的鹰,是澄心小时候就听过石涉有只鹰,可这鹰在王雪兰这里。王雪兰极是讨好,温驯地和石涉相伴而去。
后门,石涉亲手关上。关上时,他深深看澄心一眼,她泪珠儿已经滑落而不自知,凄楚地看着自己。石涉再说两个字:“回家!”把门关上。
门内,还有王雪兰姑娘的一个笑容。
两扇木门紧紧关上,澄心的心门也关上。泪水,滚滚而落,在北风中没多久凝结成冰。小豆子慌了手脚在一旁,好在陈香稚姑娘又回来,远远见到石涉进去,她胆子又回来。
“到我家去!”陈姑娘只有这一句。
澄心擦干泪水,清晰有力低声道:“要嫁的!”
怒火,熊熊燃烧在郑澄心心中。她不想再退缩,也不愿再退缩,原因唯有一条,不愿意让王雪兰得意!
潜意识里,石涉的好,澄心没去想!
又是夜晚,石涉进门问:“澄心在哪里?”石小知悄声道:“在您房里!”石涉意料之中,再问:“哭了多久?”石小知愣住:“没哭啊。”石涉愣了一下,没哭?他胡乱嗯一声,往自己房里去。
推开门,房中是一片安宁。烛下,澄心不是挂着小噘嘴,也不是怒气冲天,而且拿着绣花绷子在做针指。她做得很专心,绣上一针,看一看,再绣上一针。她手上是一块石青色绸布,绣的是云雁,石涉认得是自己的鞋子。
开门时悄悄,澄心没有听到。石涉站在门外,受感染似的静静看着。身后北风寒,眼前红烛高暖,自己的小妻子柔和坐在那里。
这一刻,石涉很想成亲,很希冀成亲。今天的事让他也有触动,成过亲,澄心就不会乱想吧。他这样想着,往门内迈了一步。澄心感觉到,抬眼见他回来,目光闪跳,回避开又迎上,放下手中东西盈盈行一礼:“你回来了。”
又问候他:“可用过晚饭,厨房里备的宵夜,让人给你送来?”
石涉回来前就没了火气,面对这关切更有笑容,他习惯性的解外衣,解到一半又醒悟过来不对,澄心走过来,自然的去接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搭着家常衣服,道:“这件烘暖了的,你试试。”
石涉没话,也不再觉得尴尬,背过身换过衣服,在榻上坐下来。澄心另一边儿坐下,低头捡起绣花绷子,扎上一针,道:“我知道王姑娘和你青梅竹马,”
“胡扯!”头一句话,又撞上。
郑澄心手一僵,缓缓而有力抬起头,似乎抬起的不是头,而是千金重压,她目光如星,亮过明月,语气僵硬:“你还骗我?”
“石涉,我不想你一直骗我!”澄心平静的面容上起了悲愤。这悲愤勾起石涉心头火,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雪兰是我妹妹,你不要总是诋毁她!”
“我诋毁她!”澄心激动起来,把手中绣花绷子一摔,手扶桌子角站起来,颤声道:“我知道你们是自小有情,不过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她休想进门!”
她说得非常快,说石涉又打断。一串子话飞快下来,澄心十分懊恼,她是生长在三从四德下的女人,她回来没有哭,是想明白自己家里现在需要石涉,可以做出让步。不过,她是大妇,再娶也好,纳妾也好,澄心本来是争的和自己商议的权利。她不想被蒙在鼓里,做那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可心底,总是不愿,石涉不承认下,郑澄心冲口而出的,是自己的心里话。
懊恼过后,郑澄心才发现自己心里要的,其实是有我在一天,她休想进门!
石涉没有接话,是气得没有了话。他盯着澄心,对着她的倔强,想不通她怎么就和雪兰过不去,同时联想到的,是澄心如此醋性大,以后怎么办?
“你心爱的鹰,你也送给她,你平时最护的就是她,快比娇兰还要重!”澄心一递一句指责他,没话说的人,大多是心虚:“那我是什么!石涉,我是父母三媒六定聘下来,不是你随意可以打发可以欺骗的人!”
石涉最不能听的,就是欺骗两个字。再来,王老爷亲口告诉石涉,雪兰是来京里定亲事,石涉有心把徐伸许给雪兰,关系亲上加亲,澄心把王雪兰往石涉头上安,石涉气不打一处来!
他站起来吼,粗壮的身子遮住一半烛火,大怒:“石小知!”
三个字才出来,澄心已跳到几步,嗓子尖尖比石涉还高:“你要打我!你打,”她跺脚往后退:“你不打我今天死你看!”说过再骂:“看着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yin邪!”退到门边,再丢下狠狠一句:“不好好对我说,她休想进门,这一辈子见不得人!”
拉开门帘跑出去。
石涉气愣住!
澄心已经跑远。
石小知和石小为不敢进来,一左一右在门外伸头,悄声互问:“出了什么事?”好似天雷撞地火。
这一夜,澄心胆战心惊,又气愤于胸,时而担心石涉真的来找自己事情,时而担心明天石涉就告诉自己,他要和王雪兰先成亲。石涉也失眠了,他枕着自己手臂,左也睡不着,右也睡不好,心头闪过澄心说的欺骗二字,对石涉真是奇耻大辱。
不管澄心怎么做,石涉从没有想过他现在为郑家奔波,在他心里,没见到澄心,是他的妻子。见到澄心后,只有澄心。还有雪兰的名誉,王家名声,石涉思索一夜,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澄心相信自己,相信雪兰。
早上起来,他想唯有和澄心好好的说,当然,这建立在澄心愿意好好说的情况下。
早饭,他难得在家里吃一回。澄心明显精神不好,石涉也一般。两个人眼光碰上,澄心就闪开。桌子上几碟小菜,薰鱼糟鸡豆腐酱菜。石涉挟一块鱼给澄心,石娇兰瞪大眼。澄心把鱼给石娇兰,低声道:“妹妹吃!”
“那你也吃。”石涉毫不气馁地又挟过去,澄心再挟给娇兰,昨夜一夜的担心,素日的委屈全都上来,郑澄心是破釜沉舟的心:“什么都要让着妹妹!”
石涉噎了一下,石娇兰快快乐乐地道:“是呀,我爱吃的,只能给我吃。”吃一口饭再添上一句:“王姐姐从来这样对我!”
石涉和澄心的心,一起往下沉一沉。石涉的筷子再也伸不出去,还有娇兰在,他怕澄心又和自己争吵,反而不好。澄心就着白粥吃完,沉着脸让人收拾东西。石涉昨天约了徐伸去王家给人相看,不好耽搁出去。石娇兰跟着澄心:“我昨天见到街上花鸟面人儿,给我买一挑子回来。”
澄心头也不抬回答她:“娇兰,以后我不会让着你,你找你的王姐姐去!”她心中针刺般痛,提到这个名字,似有什么欲破堤而出。压抑着自己,澄心淡淡道:“你哥哥在,我才让你,你哥哥不在,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必喜欢你!”
一闷棒,把石娇兰打蒙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