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婆媳过招（下）

    为大婚修建的文府花园，被上阳的臣民取了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曰“美园”。寓意不仅仅是这园子修建得多么华丽美妙，无数能工巧匠贡献了最美的设计，更代表这里住着的都是美人儿。除了秦氏陪嫁的若干带着浓浓秦国风情的女郎，还有齐国皇帝赏赐的端庄得体的宫女，也有京师其他臣子进献的色艺双全的美人，形形色色，无所不包。在这么多美人的包围下，文府的长子文冲只有四个姨娘，膝下得有两子三女，在齐国满京城里，算是最洁身自好的了。

    秦氏身份特殊，身系两国安宁，皇后或许还会畏惧妃嫔的争宠陷害，可她是完全不需要的，没有哪个姨娘会妄想把手伸到秦氏身边，以为能取而代之，因此都还算安分。劳嬷嬷原本没打算对付姨娘的，后来改变想法，是为了金嬷嬷的恳求。

    “难道云姨娘表面听话，背地里做了什么？”

    “不是。”金嬷嬷面色有些难堪，“是她的眼神不对。”

    说完了这个理由，她有些担心劳嬷嬷不肯帮忙。谁知道劳嬷嬷呵呵一笑，随即脸色放正，“妾侍就是妾侍，眼神不对，让主母看了不顺眼，那也是罪过！不过……光敲打云姨娘一个，有些大题小做，也失了主母的气度，不如借此机会，连带着全部给她们敲敲警钟。别仗着生了哥儿姐儿就以为不同了。妾侍只是妾侍！”

    最后一句重复了，而且语气中锋芒毕露。可金嬷嬷满意了，用力握紧劳嬷嬷的手，恳切的说，“就交给你了。”这一次，她不插手，不问，也不全程跟随，只派小丫鬟去打听，发生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过来禀告。

    前三天，静悄悄的，不见任何风浪。第四天，门房抓到云姨娘身边出门探亲的小丫鬟，随身的包袱里竟然藏着二百两银票！一个小丫头，月例银子也不过三四百文，加上平时赏赐，两百两要积攒个几年？又随便怎么会送出去？事情不仅波及到云姨娘身上，三小姐也不能幸免。老夫人恼了，当她派去守门房的人都是死的？想往外传送什么就传送什么？

    云姨娘迫不得已，知道躲不过了，只能卸掉钗环过来请罪，原来，她派人送钱回去是给老父母看病的。

    孝道为大，父母生病送钱是理所应当，为何要偷偷摸摸？具体一查方才知道，云姨娘压根不是什么家生子，而是外面偷偷抱养的。收养她的文府管事妈妈，母亲是安定长公主的陪嫁，虽然不受宠，但在文府也有些人脉，知晓儿子知道不顶用，就偷偷抱养了女儿回来，后来果然飞上枝头了。这次，若不是知道亲生爹娘快死了，云姨娘的身世也不会暴露。

    云姨娘哭得凄凄惨惨，三小姐也是跪在蒲团上无声垂泪，老夫人虽然愤怒被骗，不过有文冲在旁边说情，也只能恨恨的罢休，“让她以后就在斋堂里念佛吃素吧。”

    云姨娘是逃过一劫了，可其他的姨娘受到连累，身边的下人都被老夫人派人去敲打一顿，门户不严是她管理失当，知错就要改错！下了死命令，以后再发生这等事，不管是谁，一律打死！

    同样是借力打力，秦氏连面都没露，一场风波就过去了。安定想着这个媳妇虽然毛病多多，但至少嫁进门来安心相夫教子，没走了大褶儿，对秦氏的又有了几分好颜色。

    婆媳和睦了一段时间，一日，暖风碧空，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文府的大花园里鲜花着锦，各色的花儿怒放着，无限的生机和美好。安定长公主称赞了秦氏最近以来的表现，秦氏当然自谦——齐国的规矩就是这样，她初来乍到时对所有的称赞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然后得到一个“傲慢、自以为是”的评价。之后她就明白了，无论谁夸赞她，她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谦虚，别人夸得越狠，她就要越把自己形容得不堪，那才符合齐国的规矩。

    “老夫人谬赞了，媳妇不过进了自己的本分。”

    安定笑了笑，并不看秦氏怀里的佛喜，而是转而看秦氏身后的劳嬷嬷。

    “这个人不错，稳重！听说，是你兄长送来的？难得！难得！本宫原先送了几个老成嬷嬷教导你，结果……哎，不提也罢。这个人真是不错，有她到了你身边，本宫就可以对你放心了。”

    劳嬷嬷心一惊，猜测老夫人肯定是看穿了这段时日的多事，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了。但是她也不害怕，因为她的主子是秦氏，背后有秦元帅！再者她的行事一向占据一个理字，老夫人想摆弄她，可没那么容易！

    谁知老夫人只是淡淡一提，就不再多言了，让她白白担心了两三天。到第四天，门房送来一封信笺后，她再也坐不住了。信是她小儿子写的，她那个很有读书天分，异常聪明的小儿子！信上只说了一件事，他选官了，马上要到千里之外，靠近赵国的莱扬县做县令，已经收到吏部的文书。小儿子是全家的希望，到偏远地方做县令，虽然高兴，但也要留神出了事。劳嬷嬷怎么能安心留在上阳呢？

    不提金嬷嬷的失望，秦氏知晓了，赠送了五百两的程仪，让劳嬷嬷跟随小儿子一家上任。

    劳嬷嬷愧疚极了，可千言万语，她也只是个做母亲的，派了大儿媳吴大有家的还有亲生女儿翠芝留下，略略收拾东西，七天之后就奔赴莱扬了。

    婆媳过招……毕竟姜是老的辣。

    秦氏节节胜利了两回，最后一次就被掐住了三寸。吴大有家的和翠芝再怎么精明伶俐，总不如劳嬷嬷那样精通宅门算计，且伶牙俐齿，善于揣摩人心、借用东风。三天后，秦氏又遭到一回婆婆的训斥。

    这也是预料中事，十多年了，无论她做得如何，婆婆总能找到理由。秦氏早有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过离开女儿一顿饭的功夫，佛喜就被困在火场里，被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