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沉思中的常明,寒冬般凛烈的仙子突然绽放了好似春光的笑容,一笑之后,万树梨花竟相喷涌飘散,无尽温暖。
“所谓幻术,不过是空与相,身空心空则为空,身相心相皆为相。你所见,只是我愿意让你看见的,除此之外,别无它物。对你而言是如此,对我而言,亦是如此。”
常明若有所悟,却始终有一团迷雾笼罩神思,难以分辨。但是随即,他便抛下这段迷惑,不再执迷。
对于一个注定最强的人而言,其实拥有短板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无解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恐惧。拥有弱点,才能够继续前进,否则落后的话,结局只有毁灭。
常明看得透彻,就像看透他自己的命运一样透彻,他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悲哀,就算再明媚的春也无法温暖。
无形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荀冰蝉大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常明亦是。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种莫名的默契,谁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却要从这些交锋之中互相传递一些真实的消息,又各自隐瞒了核心。
荀冰蝉相信常明能够看懂,正如常明也相信她一样,他们终究还是一条道路上的战友,纵使所行不同,但是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看着那片春色从冰霜之中消散,常明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莫名地觉得寒冷。他终究不是鬼,不是凡俗,之前束缚远古灵物残留的灵力被他充分利用,夯实了自己的道基。虽然依旧是从筑基重新开始,但是要比上一次完美正确得多了。
“我想去楚江,可是我又想去见秋岚。”常明坚定地要求道,似乎笃定,荀冰蝉一定会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晶莹剔透的手掌变换着璀璨的光芒,那颗曾经包裹了常明的蝉蛻被用力地摔倒他身前,像是饱含了对于常明无耻要求的恼怒。
俯身拾起地上那颗玉质的蝉蛻,常明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去,并不道谢。
这是她曾欠他的要求,如今了断,也断了那个始终遥不可及的念想。正如当初辰龙所说的,他喜欢那种性格刚强的女子,可惜她们都不会爱上他。
秋岚是这样,华胥是这样,如今的荀冰蝉也没有什么不同,这些都是他无从追逐的美好,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踏在风霜渐冷的石阶之上,常明走得很慢,他正在研究掌中那颗平淡无奇的蝉蛻。他走得太匆忙,太果断,竟然忘记了向荀冰蝉询问一声这蝉蛻的用法。虽然他估计,就算问了,也是横遭白眼,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转世重生之后,一身神通和法器尽数洗白,要是有烛龙双瞳在身上,何必要这么麻烦,还得用灵力温养洗炼。
天青色的灵力分裂成丝从他掌中探出,千万条仿佛纤细的绒毛不断在蝉蛻之上抚动游走,随着他的神念分析着上面所韵含的道韵法则。
这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无法祭炼,就可以当作道器来用。仔细探索过后,常明终于明白了自己掌中的蝉蛻源于何处,大题上也明白了虽然她说不插手,但是还是在不遗余力地帮自己,解决自己的难题。
小小的蝉蛻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她一千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保命之物,是她那个族群所特有的天赋,唤作“不死壳”。
常明过去听她说起过这“不死壳”,据说能够完美复制任何修为的灵修,如果配合她们本族的金蝉脱窍秘法,甚至无论身在何地,相隔多远,都可以用来替死。而且就算面对天上下来的谪仙,也无法看透,难以阻拦。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送给了我。
常明默然叹息,随即将这万金难求的奇物收入袖中。他是要做两手布置,而如今分身乏术,但是既然知道是这“不死壳”了,那么现在用的话,未免太过暴敛天物,辜负了她的心意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楚江在南郡,离长水甚远,要赶过去,恐怕也还需要不少日子。
六御虽然没有真正察觉到自己的所谋和所在,但是还是做出了十分危险的应对。自己的实力不恢复,恐怕根本无法撬动他们布下的大局。
原来的计划之中,自己和辰龙本想借着人间王朝的巩固,将天命的大势由乱转正,没想到那些魔道余孽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又出来兴风作浪,给了六御插手下界的机会。
想想就觉得无可奈何。
自己和辰龙苦苦忍耐了百年,一个稳定地脉,一个收集龙脉,两人一起搅乱风雨,故布迷阵,最后虽然强行将帝位交给了华胥,却终究留下了不稳的隐患,给那些无孔不入的魔道余孽做乱的机会。
或许这就是与天命作对的下场吧,总是会出现难以弥补的缺憾和无法预计的意外。
不过既然那些魔道余孽能够把握住这样的机会,恐怕也有个不可小视的人物,常明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一定要更加重视这个看似渺小的敌人。
虽然对于天庭六御而言,自己与那些魔道余孽一样,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但是双方的立场注定他们走不到一起,这既是天命使然的对立,也是他们自我的选择,道路之上,没有残缺,不容妥协。
如今人间一乱,大势不稳,天界便有机会插手,这则是无数次被历史证明过了的。所以,常明知道如今自己要面对的,不是几个正道宗门就可以相提并论的敌人,是九天之上的六御,是九地之下的五魔。
可惜,我早已舍弃恐惧了。
常明自嘲地暗笑,他觉得若是恐惧还没被他扔掉,或许他还能够体会一下,天崩地裂的绝望。
没有恐惧的他,如今只能往前,只有往前,除此之外,尽皆绝路。
那么我的敌人们,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