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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予死物以灵性,让其超脱生死,这是常明为自己的道路所做的尝试。所幸这是一个仙道昌盛的世界,所幸他站在另一个世界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最后他勉强是成功了。
生与死的定义是什么?
是鲜活的肉身?
是自主的性灵?
还是存在?
常明猜想的是,这三种皆有,不过最重要的应该是性灵,是源于灵魂的本命灵光。
所以他痴迷于启发器物之中的性灵,痴迷于维持物性一般的灵光千年不灭,缓慢生长。历经沧桑而坚定不移者,必会有所收获,常明亦是如此。
所以他是这世间最擅长炼制法器的灵修,以一人之力修复了碧落剑宗的镇宗仙剑,炼制了六件百年不遇千年不毁的上品道器。
通过自己的过往,他避过了许多弯路,却依旧只是近似正确,总是不完整,总是似是而非。
难道常明就不会疲倦吗?
不,他一样是个人,一样会疲倦,会悔恨,会死亡。可是他从不说,固执地梗咽在胸口,不对世事保有任何可笑而天真的期待。
直到遇上了辰龙,遇上了楚怀沙,遇上了青雀,常明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能够永远固执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
“你知道楚怀沙吗?”常明转动着面前金黄的野猪,看着火焰如舌一点点****,叹息着问道。
小方默然半晌,然后摇头,似乎并不理解常明为何要在这时提起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她不曾与这个人有过交集,或者说她们之间沒有足以铭记在心的关联。
常明也不在意小方是否会知道怀沙,他大概只是想要跟某个人倾诉,没有人可以完全承载自己的孤独,就算是常明,也不行。
“你不知道也好。”常明边在野猪之上刷着香料边叹息道,“或许是他占据这身躯的时间太长了一些,我竟然也会开始感伤这些事情。”
“天地长且久,而人生易逝。”
小方不理会这些无用的感叹,在她眼中,这些东西都不会存在。
清风阵阵,吹散林间的阴云,月光轻洒却没有一丝温暖到那身古拙沧桑的青衣,似乎躲在一旁去细数那眉间抹不尽的感伤。
“我曾经很骄傲,很得意。骄傲得意自然有骄傲得意的资本,甚至如果不去反抗,我的人生本是无人可及的圆满。”
“可是谁会那样轻易就满足呢?我不愿意,也不甘心,我宁愿后成为不圆满的真实,至少那是只属于我的真实。”
“尽管将我的同门、挚友都拖入这场万劫不复之中,我会自责,甚至愧疚。可那时的我早已没了退路,世人觉得我无所不能,实际上在这条路上我一无所有,举世皆敌。”
常明的自白放在别处,或许会有共鸣,会有感慨。可惜他如今面对的,是已经暴露自己吃货本质的少女小方,这一番自白好似凭白落到了茫然臼空处,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当然,常明实际上也不曾对小方抱有过期待,他只是在享受这暂且闲暇的时光。
泼墨的层云微聚,仿佛雨夜骤然将至。围着篝火,常明眯着眼睛,像是慵懒的灵猫,曲身假寐。
这是个寒秋,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寒秋。常明的心,在迷茫中遥遥望着北去的楚江,望着那个似真似幻的身影。
她一直在对岸,像是无尽的期待,遗世独立,却一直未曾厌倦。她是在等待那个归期未定的良人吗?
她为何要去等待那一个人?
为何……不离去?为何不宽待自己,非要如此执怮,非要……
常明的眼中迷雾纷纷,似乎这江边雾气太过,看不清对面的她,看不清那张无暇的容颜。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曾在乎的,那些难负的深情都只是一段既定的过往,或许无法抹去,却不会纠缠。
可惜他错了,或许是她成功了。
她如今确实成为了他难以忘却的那道身影,因为她住进了他的灵魂。
“这就是你的目的?”眼神迷离的常明抚胸,喃喃自语道。
他明白了为何连潇湘神宗那道传承自上古的招魂秘术都招不回楚怀沙的魂魄,原来她早已准备了,放弃一切,只为了和自己永不分离。
这真相太过沉重,也太过悲伤。
然而令人绝望的还不止于此,为了不让常明扭转她的决定,她竟然放弃了神魂,只做常明的影子。
世人皆知,肉身是神魂的容器,可是他们不知道,神魂其实也是容器,容纳的是人最本质的意志,这才是人存在的基础。
楚怀沙太傻了,傻到将一切抛弃,只愿意做常明的影子,默默地注视他,其余一无所有。
不顾一切的牺牲是最致命的毒药,她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什么也不要。在她的世界中,他将是一切存在的意义。
无名火起,常明终究无法再淡然,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愤怒还是悲痛,或许两者都有。
他看清了这世界,却无法看透所有人的心,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算无遗策,面对命运,都只是不甘且无谓的挣扎而已。
默默的寒秋,风雨将至,如果世界已是深沉的悲哀,你会如何?
常明扪心自问,却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只是这是寒秋,本就不曾需要什么答案,他便去做,去杀戮,去复仇,去完成一切他想要完成的事。
秋雨潇潇,映照了那一股莫测的杀意,像是不曾察觉,小方没有说话,只是享用着常明递过来的食物。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相顾,却都明了了对方,似乎都只是不愿醒来的孤独。
这孤独肃杀戚寒,好似长锋,荡漾在天地间,只待风起雨歇,去嗤笑世间一切的贪心与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