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嬴政离开的那天起青鸾就在算着日子。该回来了,就该回来了吧。
其实日子对已然是一个少年的景臻来说并无任何差别,他还是过着以前那般恬静的生活,只是越来越喜欢坐在窗前,一副出神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鸾,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正做着针线的女子有些惊讶,愣了半天才回说:“公子要问什么?”
“能不能,”少年有些犹豫的皱起了眉头,隔了好久才说:“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大王以前的事?”
“您是说,大——王?”女子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想着都快过了三年,这还是这人第一次提到嬴政,青鸾甚至都以为他都已经把嬴政忘了。
“公子是说在您出生以前,还是更早的时候呢?”
“我想,从大王出生的时候听起。”他说着抚了抚藏在衣袖中的那块玉璜,闪烁的眼神中透着些心虚。
“奴婢是在大王回秦国以后才在他身边服侍的,之前的事也只是听说。”
“嗯。”
她说:“大王出生的时候先王还在赵国做人质,那时昭襄王(嬴政的曾祖父)让白起率军攻赵,一夜之间就在长平坑杀了四十余万赵军。”
“四十余万……”
“是的,就连赵国的都城邯郸也差点被攻下了,赵王本想杀掉人质泄愤,是吕侯爷拿钱疏通才买得先王一条人命带他匆匆逃回了秦国。”
少年有些明白了,语气中略带惆怅的问:“那大王,是被丢在了赵国?”
“是的,那时候大王还不足两岁,夫人只能舍命带着他逃出邯郸。后来赵王一直派兵追杀,大王也一直躲躲藏藏的过着流亡的日子。虽然大王从来也不提起,但那七年里必然是很苦的,就是身上那些伤痕也把奴婢吓了一跳。”女子说得有些动情,不觉间就想起了当时初见的情形,“那个时候奴婢想着,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怎么能承受那么多?后来先王即位,大王便做了世子,整天的课程都被排得满满的,渐渐也成了一副风华少年的样子。”
“公子,你怎么了?”
虽然前面的人低着头,但青鸾还是看见了他缓缓流下的眼泪。
后悔,是后悔了吗?这两个字眼在心底里越刻越深。尽管这几年自己努力的去适应,努力想遗忘,可那些记忆却并没有模糊一点。仿佛在自己的生命中,只存在过嬴政那一个人。如果要把他忘掉,不就是先要忘掉自己吗?
“我错了,是吗?连上天也知道,是我错了。”
他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秦王,而自己,却只把他当成了嬴政。
“公子?”青鸾的眼中似乎涌出了眼泪。
少年伸手描了描自己的眼睛,语气甚是平静的说:“我那日说不要再见到他。想不到是真的……再也不会相见了。他是那么的生气,他大概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来了吧。”
“没有!大王从来都没有生您的气。”青鸾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公子都感觉不到吗?这几年大王他一直都在您身边啊!大王他,一直都在等您……一直都在……”
但是那人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说:“不会的,青鸾你不用骗我。”
“奴婢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年抬起头,说得有些犹豫:“那,你是说……他现在就在这里吗?”
“前日大王去雍城接太后了,不久就会回来。到时候,请您一定要自己跟大王说明!”
“说明?”
“就像您跟奴婢说的,大王他会明白的!”
他点点头,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却有种异常的坚决,“嗯,我会的,不管他会怎么想,我一定会的。”
青鸾高兴的笑出了声,只道这样的日子,终于能结束了。
五天,十天,十五天……嬴政还是没有回来,内心焦急的青鸾只好故作镇定的陪他等着。
“或许是被什么耽搁了,您不要担心。”
“嗯。”那人点点头,脸上的情绪也看不出悲喜。
这个四月都要过去的时候,嬴政回到了咸阳宫。然而他没有来,他怎么可能不来?青鸾的心中一片愕然,已经过了半个月,她依然不见嬴政的身影,难道真是太忙?
“公子,大王他政务缠身,不如让奴婢先去看看?”
“没关系。”他摇摇头,笑着起身说:“我自己去找大王。”
“公子?”
青鸾见少年不再说话,便扶起了他的手腕往正殿走去。
然而今日的咸阳宫里却有着一丝不寻常,女子边看边想的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直到走近了嬴政平日处理政务的大殿,她才看出些苗头的停下了步子,怎么不见有侍卫守在门外?
“您先等等,待奴婢去通报看看大王是否在此。”
“嗯。”
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好好伺候着,青鸾便自己往台阶上走去了。停在门口刚想出声,她便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的往后面拖去,直到走了老远那人才松了把劲的让自己挣脱出身来。
“干什么啊!你……”转身一看,才知是蒙家的二公子蒙恬。说起来蒙家和父亲是世交,自己和这人在儿时倒有些交情,后来进宫了就再没见过。这人从小骑射俱佳又是出身将门,想必嬴政是想留在身边好好栽培的。
蒙恬眉眼间满是傲气,拍了拍女子的肩说:“这么多年不见,青鸾姐姐出落倒是越来越水灵了,怎么也没想过出宫嫁人吗?”
“请您放尊重些!”她有些不耐烦的打开肩头的手,只道:“大王可在殿中?青鸾有事求见。”
“你急个什么,好不容易古人相见,就不能寒暄几句吗?”
想着她的语气也软了几分,说:“今日脱不开身,请见谅。”
“前面已经死了二十七个,如果你想凑齐了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就只管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
蒙恬满意的看她停下来,说:“你还不知道呢?还不是因为太后,又出大事了。”
“太后?”
“棫阳宫里监禁的是太后,谁能想到居然还有个吕不韦呢?”
“什……什么,你是说太后和吕侯爷?”
蒙恬清清嗓子,贴在她耳边说:“那天大王一个人在棫阳宫里跟那两个人呆了大半天,我夜里偷偷靠近了一会儿,好像听见大王在里面大哭大闹的,差点把我吓了个半死呢。”
“那现在呢?”
蒙恬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该提那些流言蜚语,只说:“前几天大王给吕侯爷发了封书信,那吕不韦看后就服毒自尽了,别看这宫里是只死了二十七个,可近来宫外被灭族的就有千百人呢。就是太后……虽然接回来养在咸阳宫,听说也是病重快不行了。所以你就是再急,难道还嫌自已活得太长非要现在跑去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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