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墨朵又问:“过年你回来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回,还是不回,我纠结得很。
“你说我该回去吗?”
“其实我觉得可以,收购已经开始了,丰氏最近头很大啊。”
“哦?是收购‘地王’?”
“笨。”
好吧,又被墨朵鄙视。
“地王花了丰氏太多资金,这时候如果有人再去丰氏的其他产业截胡,你说效果如何?”
原来如此,还是墨朵深入浅出,比康子歌说得好理解多了。
其实就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反正《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都用上了,而且用得熟练。
刘璃打外围,康子歌攻地王,丰氏顾此失彼是迟早的事。
突然,我觉得自己也开始具备商业天分了。
“这是要逼丰氏退出地王合作么?”
“成不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我想了想,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似乎更不能回去了啊。我这半年都等了,何在乎再等一段时间呢?
第二天起来,李校长果然已经恢复,变得精神抖擞,又像平常在学校里的样子一样了。
签约仪式在上午十点,我们和县教育局的人碰了头,被告知,签约仪式结束后,中午进行简单的庆功宴,下午陪同C市教育系统的人前往县里另外两家中小学参观,因为需要资助的学校远远不止阿鲁小学,只不过是阿鲁小学比较幸运,率先获得了资助而已。
而明天,来自C市的一行人,包括教育系统和资助企业代表,将一同驱车前往阿鲁小学现场考察。
看来两天的日程安排得还挺满。李校长容易晕车,作为C市过来的支教教师,我得做好全程陪同的准备。
十点还没到,我和李校长就早早来到了多功能厅。
对于我来说,看惯了五星级酒店和城堡宫殿般的各种大厅,再看县级酒店的这个多功能厅,沿海城市的学校,都有可能比它更豪华。
但我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得出手的全部。
这个小小的县城,用自己最大的诚意,迎接着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
市里的几家媒体真的远道而来,看得出,县里做了不少工作,花了不少心思。
现场架起了长枪短炮和拍摄器材,顿时让这个本来显得简陋的大厅,变得有些时髦和现代化起来。
主持人上台,热情洋溢地宣读了一大段官样文章。
虽说我平常不大爱听这些,但一想到这些官样文章便是为了我们阿鲁小学的师生们准备的,还是有些心潮澎湃。
终于,主持人道:“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各位领导入座。”
头一排还空着,显然,主角们都还没有入座,就等主持人邀请呢。
别看是小县城搞的仪式,花样搞得还很时尚,颇像国外的颁奖仪式,就差个闪光灯照耀下的红毯了。
主持人开始介绍:“首先有请这次慷慨资助我们红河乡阿鲁小学的爱心企业代表……”
我心想,这事儿办得挺漂亮,第一个介绍的竟然不是领导,而是远道而来的资助人。
台上已经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各媒体的长枪短炮、以及各级政府部门的宣传人员们,已经纷纷占据有利地形,誓要拍出一张资助人高大伟岸的照片。
主持人对自己营造的热情氛围显然十分满意,声音提高了八席。
“有请……C市慕天集团主席康子歌先生!”
“辟里啪啦,辟里啪啦……”掌声热烈得无以复加。
我惊呆了,像被雷劈了似的,呆坐在椅子上,脑子嗡嗡的,主持人接下来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清。
康子歌,怎么是康子歌?
我这是听错了吗?
没错,没有听错,那个在掌声和闪光灯中走到前排,并转身向大家点头致意的俊朗男人,不是康子歌又是谁!
台下的人并不太多,市县各级相关政府部门、教育系统、媒体记者,以及各学校的负责人,满打满算,也就坐满一个多功能厅。
而我和李校长,因为是直接当事人,坐得还挺靠前。
康子歌点头的那个瞬间,一下子就找到了我。当眼光接触的那一刹那,如电光火石,顿时,我被击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表情淡定而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玩味。
这不公平!
为什么这久别后的重逢,他这般平静如水,我却几乎要晕厥在当场?
这样的见面方式实在太过戏剧化,太过意外,他是故意的吗?
不会这么巧,康子歌也从来不是什么慈善家,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绝不会无缘无故资助阿鲁小学。
他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心中如潮水般,翻涌如海啸。声情并茂的主持人继续巴拉巴拉,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康子歌,哪怕他只小器地给了我一个后脑勺。
我们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面,康子歌一身黑色悠闲西服,既正式,又时尚,重点是,哪怕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他还是可以那样稳重地时尚着,如果他是女人,我想可以称之为“艳光四射”,可他是男人,我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可以形容此时的康子歌。
就在我呆呆地望着他后脑勺的时候,他突然缓缓地回头。
动作是那样自然而淡定,毫无半点偷偷摸摸的样子,就好像一个陌生人,随意回头打量会场一般自然。
这个随意,绝对是假相,他目标明确地望住我,这一刻,我发现他眼神中的火热。
纵然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我依然发现了平静下燃烧的火焰。因为我太熟悉那团火,每次燃烧,都会将我吞噬。
我已经没有了慌乱,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片刻,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
我流下泪来。
赶紧低头,偷偷抹去泪水。
在康子歌面前,我不知道哭过多少次,早就习惯了的。我不怕他看见我哭。
但我不好意思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流泪,而且,今天是个很正式的场合。
我望见县领导和康子歌共同登台,举起一块大大的、写着捐助数字的牌子合影,又共同签署了捐助协议,看上去,一切都那么正规、合乎规范。
康子歌始终保持一抹平静而略显冷淡的招牌微笑。
我听到台上有年轻的女教师们窃窃私语,她们都被康子歌俊朗的外型和迷人的风度吸引,不吝将自己最高的褒奖用这种耳语的方式传播。
县领导首先表示了感谢,将话筒让给了康子歌。
也许是为了活跃气氛,主持人问了一句很多余的话:“请问康先生,为什么会想到来我们这儿资助教育事业?”
按一般规律,捐助人显然应该按标准答案走。诸如“教育乃民族大计”、“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再穷不能穷教育”之类,既激动人心、又毫无创意的回答。
康子歌却不是一般人。
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先深深地,在人群中望了我一眼。
没人发现这一眼的涵义,只以为他不过是望了一望观众席而已。
“我的回答也许没有那么宏大。”康子歌开口,那熟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迅速卷起一阵躁动。
“往往我们做一个决定,都是被一个简单的人或事触动。我今天来到这里、选择阿鲁小学,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台下更加躁动了,这回答,简直不走寻常路啊。
连主持人的表情都摒弃了坚持已久的职业化,变得兴味盎然起来。
“半年前,我心爱的女人选择来到阿鲁小学支教。她很爱孩子,她不怕条件艰苦毅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山村的孩子、让阿鲁小学的孩子们获得更好的教育、度过一个更有意义的童年。我想,身为男人,我只有一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她的支持,就是和她一起完全这个心愿……”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他们听到过的最真实、也是最出人意料的宣言。
我感觉到李校长惊讶的眼神已经望向我,她似乎已经猜到,康子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我。
而我早就口干舌燥,连咽一下口水的功能都丧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痴痴地望着台上的康子歌。
康子歌的脸上第一次泛起了真诚的微笑,灿烂得如阳光一般温暖。
众人循着他的眼神,纷纷在台下开始寻找他口中的女主角。
主持人十分机灵,从康子歌的眼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刻道:“那么请问康先生,您爱人在不在现场?”
“在,她就在下面坐着,在今天以前,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她了。”
“那让我们有请康先生的爱人也一起登台好吗?”
怎么会不好,台下沸腾了,拼命鼓掌叫好,众人寻找着这个“女主角”。
李校长已经望见我挂满泪水的脸:“芳芳,是你吧,是你吧,快上去啊,还愣着做什么?”她起身拽着我。
而县教育局的周处长已经反应过来,毕竟在阿鲁小学支教的老师,只有我涂芳芳一个人啊。
他兴奋地站起来大声喊道:“涂老师,上台啊。快,大家鼓掌,欢迎涂老师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