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凝重。他们的心早已奔向群山掩隐中的南国边陲小镇,并试图把车外掠过的一幕幕景色,与硝烟弥漫的那段记忆对上号。
他们贪婪的满足着视线的欲望,努力的吸吮着空气中凝结的残留,静静聆听着风里如泣如诉的低沉回婉,虔诚的眺望远山沉默的宁静……甚至想下车恭敬的抚摩这片久违的土地。
160公里的山路,车队做了9次停留,每一次停留,都让他们眼眸潮润。160公里山路,车队用了5个小时,每一个小时,都让他们心绪澎湃,他们是在用心感受,感受这一片熟悉的热土,感受他们遗留在这里的青春岁月。
下午4点24分,车队缓缓开进一个小镇。
十几年前饱受战争洗礼,看上去不免陈旧、破败,外面飘起毛毛雨,镇上的道路泥泞不堪,低矮的房屋沿小道并不规则的排列着。学校前的操场便是小镇的中心,是人们经常聚集的地方。
在操场旁,小山丘上文化站的广播,每天将小镇从睡梦中唤醒,有条不紊的将山外的信息传递,也诉说着小镇的大事小事。
陈正淮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头说道:“老太太,秀兰,这就是长山镇,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等吃完饭再去看援朝。”
老太太抖得无法自制,紧抓着儿媳妇的手,颤颤巍巍地说:“援朝……援朝……援朝在哪儿啊……我看不见啊……”啊字一出口,老泪决堤而出。
这里的一切对吴秀兰而言,更是像风车一样在眼前旋转,天和地颠倒了,她闭上双眼,任泪水奔涌。
“外婆,你怎么哭了,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小家伙扑到她怀里,刘思伟急忙干咳了一声,拉着他胳膊说:“嘉辉,别缠外婆,到爸爸这儿来。”
吴秀兰反应过来,摸了摸车座下的旅行包,哽咽地说:“正淮,还是……还是先去看看他在哪儿吧。”
“好的。”
陈正淮微微点了下头,旋即走到驾驶员身边,举起胳膊朝陵园方向指了指。正探头往后面张望的开道车司机打开转向灯,带着车队径直往镇外开去。
长山陵园始建于1979年,1988年竣工,占地40多亩,背靠青山,面向绿水,共安葬烈士257人。
由于经费有限,陵园的建筑显得有些破旧,没有停车场,车只能停在山脚下的公路上,甚至只有一个管理员。而像这样的陵园,县里有好几个。章程后世来这里时,另外几个陵园已经全部迁到了这里,并进行了大规模修缮。
“到了,下车吧。”
章程刚伸出胳膊,准备扶奶奶起来,突然看军区政治部吴主任的随员,从前面那辆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一个花圈。紧接着,一个穿着旧军装的中年人,从山腰的陵园飞奔过来,跑到吴主任车前像是汇报什么。
他们祭奠的是烈士,自己拜祭的是家人,没准备花圈,也不需要花圈。
人还没到陵园,老太太已经哭得撕心裂肺,外公外婆也老泪纵横,把众人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事先有分工,大舅妈和二舅妈负责安慰老太太,大姨和小姨负责劝慰外公外婆,顾红霞、许萍、葛爱芳、田秋菊等人负责劝说母亲吴秀兰,陈宝琳和吴小莲等小辈照顾章慧和章琳。
母亲比想象中更坚强,边走边叮嘱道:“东西都带上,千万别拉下。”
“知道了妈,不会拉下的。”章程应了一声,把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旅行包背得更紧了。
刘思伟、游少均、丁文明、张兵、吴小柱、吴小军、陈长河……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祭品,丁爱国、陈正淮、陈士康、李晓山、王元正和古心远则一人抱着一箱茅台。大舅二舅和大姨夫二姨夫则比较老套,按照老家风俗准备了一大堆黄纸香烛。
两个捧着花圈的军人在前面带路,吴少将在管理员的陪同下紧随其后,一百多人的祭奠对外,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拾级而上。
走进刻有“长山**烈士陵园”的大门,就看到用大理石竖立起的烈士纪念塔,正面是“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背面是“你们活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几个大字。
环境很不错,比较清幽。垂柏长青,小树点缀,配上鸟儿的悦耳歌声,的确是很适合烈士在此安葬。
“章营长的墓在这边,各位请跟我来。”
管理员在吴将军的指点下,边陪着众人往里面走,边介绍道:“这里安葬了来自全国二十二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对越还击战牺牲的烈士,章营长最大,级别也最高……”
烈士墓区分为四区,每区烈士墓排列整齐有序,墓碑都是躺着放的,斑驳的碑面上嵌着一个红色五角星,烈士的名字、籍贯、生平都写在上面,简单而又让人沉思。
一路走来,正如他所介绍的一样,安葬在这里的烈士都很年轻,牺牲时的年纪大多在17—22岁之间,入伍时间很短,两年的,一年的,三个月的,有的入伍仅仅只有一个月。除了这些战士,还有很多支前民兵也在此安静的睡着。
当众人来到章援朝墓前时,赫然发现刚有人拜祭过,墓碑前放着一个大花圈,右边的挽联是“章援朝烈士永垂不朽”,左边的落款是“江南省南滨市人民政府敬挽”。棺形的墓上盖着一面大红旗,旗子上贴着“江南好儿郎,英魂守边疆”十个红底黄字。
吴秀兰再也忍不住了,哇了一声扑到墓碑前,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祖孙四代祭亲人,难言的心酸。一直想来却没来,就是怕见到这个阴阳两向隔的情景。
老太太挣扎着要下轮椅,章程和刘思伟急忙把她搀起,并小心翼翼的让她坐到墓碑左边。
两位战士敬献花圈,立正敬礼,旋即让开身体。
军区政治部吴主任抬起胳膊,也向墓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过身来,对着近百位家属抑扬顿挫地说道:“一九七九年,在抗击越南侵略者的战斗中,章援朝同志发扬高度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率领四百二十七名指战员,展开十七个昼夜的浴血奋战,击溃了敌人从连到团规模的多道防线,取得重大胜利……
在这次战斗中,章援朝同志壮烈牺牲。他放弃了安逸舒适的生活条件,牺牲了父子之情,夫妻之爱和天伦之乐,投身于血与火的战场,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祖国的边疆,保卫了社会主义建设,保卫了人民生活的安宁,以实际行动谱写了‘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伟大诗篇!
他的英雄行为,给我们军的光荣历史增添了新的光辉,他的崇高品德永远值得我们学习。青山此处埋忠骨,英烈浩气贯长虹!**英雄的业绩万古流芳,章援朝烈士永垂不朽!中国人民解F军西广军区,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这番话不是随便说的,他代表的是西广军区。
王元正是现役军人,岂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立马脱口而出道:“敬礼!”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丁爱国、陈正淮、李晓山、陈士康、王心远和腾溪,不管现役的还是退役的,只要有过从军经历的,都不约而同地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援朝!”
大舅吴秀峰扶着墓碑哭喊道:“援朝,你妈和秀兰带着孩子们来看你了!这是嘉辉,你外孙,小慧的孩子。这是你儿媳妇夏遥,长得多俊啊,下个月就跟三儿结婚。老二也有了对象,留德的博士。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你在底下就放心吧。”
“爸!”
章慧哭得梨花带雨,刘思伟急忙把小嘉辉推到墓碑前,“快,快给你外公磕头。”
吴秀兰边哭边从旅行包里掏出几个保鲜盒,把丈夫生前最喜欢吃的猪头肉,红烧鱼,油炸花生米……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放在墓碑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