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嫡系,如今几乎个个都升到校尉以上了。
张迈拉了田瀚坐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脊,道:“回纥人传了这个消息来,是要打击我们的军心——那是可以肯定的了。不过,要是真如他们所说,长安真的被胡虏攻陷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田瀚想也不想,就道:“那特使你就带领我们,大伙儿杀回去,驱逐胡虏,夺回长安!”
这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说得周围数百人无不动容,石拔叫道:“好小子!有你的!”
张迈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道:“杀回长安?我们能够吗?”
“我们当然能够!”田瀚道:“我们在新碎叶城时,才几千人,现在可有几十万人了呢!几千人能够杀到这里,攻占疏勒,几十万人,怎么不能杀到长安区!”
他的声音犹自稚嫩,但周围的青年却都听得热血沸腾,室辉本来呆在断壁之后,也忍不住出声响应。
肖叔老泪未干,这时也喃喃不断:“不错,不错!就算长安真陷落了又怎么样,咱们能够驱逐回纥,夺回疏勒,为什么就不能驱逐契丹,夺回长安?”
百来盏灯如点点星光,每一点都照向张迈。他现身之前,这个废墟之上充满了疑虑。老人们憋着满肚子的犹疑,不知如何是好,但这时阴郁的氛围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分老幼的振奋。
张迈让大家一起将身子转向东方,说道:“我们现在远在疏勒,和中原隔绝了太久。那边发生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们也将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但是,我希望大家记住一件事……”他的语气顿了顿,变得铿锵若陌刀击地:“大唐的存灭,不在于李家一姓!而在于我们!我们在,大唐就在!所以今后你们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都不需要犹疑,也不需要害怕!”
他拉过了田瀚,问道:“知道为什么么?”
田瀚想了想。说:“因为大唐就算灭亡了,特使也能带领我们重建大唐!”
张迈再次放声大笑:“对,对!说得好!过去很多人误会了,以为大唐强大,所以唐民才强悍,其实这种认识颠倒了!真正的情况应该是:因为唐民强悍,所以大唐才能强大!那么唐民是谁呢?”
田瀚等孩子叫道:“是我们!”
张迈又道:“对。是我们,那我们还活着吗?”
周围的唐民纷纷叫道:“我们当然还活着!”
张迈又道:“既然我们还活着,大唐又怎么会灭亡!我们热爱我们的母国,不是因为她强大,所以我们才去投靠她,而是因为她是我们的母国,所以如果她是强大的,那我们将会让她更加强大,如果她是虚弱的,那我们也要振兴她,让她强大!过去数千里的征途,从雪山到沙漠,从沼泽到大河,我们都走过来了,多少的敌人,我们也都打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管东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前面的道路是怎么样的,我们都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战斗下去,我们都会胜利下去,而且终有一天,我们将横扫天下!”
少年们都仰望着张迈,青年们都注视着张迈,老年们都眯着眼睛,信任地看着张迈,张迈过去一年中所取得的战绩,让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说服力,这一刻没人怀疑他的话,东方来的消息,无论真假,都已经再也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心。
不久之后疏勒城内的重建工作继续开展,一栋栋新房子矗立了起来,但这片废墟却被保留了下来,就为了纪念这一夜发生的事。
从废墟中走出来时候,忽然见断壁之下坐着一群人,却是被假释的人。
修理渠坝之后,有一部分人表现得十分活跃,作为嘉奖,杨定国便嘱咐他们快些学会唐言,等一学会就帮他们脱了奴籍,其中有七个人被安排着住到这附近来,刚才也在壁后听到了张迈的话。
张迈隐约认得其中一人。走近了,讶道:“薛复?”
中间那人正是薛复。他能搬到这附近来住,中间珊雅暗中走了不知多少门路,这个春季在妹妹的照顾下,他容颜也渐复神采,只是毕竟多了一道疤痕,容貌要想变得如先前那样俊美已不可能,但须发都割短了,一看之下,却比以前更具男子汉气概。
薛复站起身来,行了礼。
张迈道:“今晚我心情不错,陪我走走?”
薛复答应了,马小春就过来搜他的身,张迈喝道:“干什么!退下!”命人牵过两匹马来。一匹给薛复,一匹自己骑了,出了小巷,走上大街,走了几步,道:“今晚本想喝酒,谁知道却遇上了众父老,聊了这么会天。我在壁后的时候,还不见你,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薛复道:“我就住在附近,听见哭声,里头好像有经常照顾我的丁大爷的声音,就出来看看。”
两人随口闲聊,略不及国事军务,便说些汗血宝马的事情,张迈露出口风,说军中正缺个马监副使,马小春心道:“特使对这姓薛的真不错。上次攻入疏勒之后也特别召见他,如今又要给他个官做。”
不想薛复却淡淡道:“我不懂养马。”当场就拒绝了。这个亡国的王子心中自有一股从来不曾摧折的骄傲。
张迈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直接,心中有些不快。薛复忽道:“特使,我能否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薛复道:“现在城内的奴隶当中,有一些是被拖累的。他们的本质并不坏,只是当初被瓦尔丹挟持,不得不听命罢了。如今也都有了悔意,希望特使明察,帮他们脱了奴籍。”
张迈道:“你说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旧部吧?”
“不完全是。”薛复道:“但里头确有我的旧部。”
张迈道:“我唐军之中本来没有奴隶,现在的这批奴隶,要么是战俘,要么就是犯了大罪,被法曹依律判为奴隶。奴隶要脱籍有三个条件,一是年资要足,必须三年之内未犯错,才有资格;二是得学会唐言;三是得立功。这三个条件都满足了,自然就会脱了奴籍,如果条件不到,我也没办法。”
薛复凄凉地一笑,说:“唐言,日久自会,但要三年之内不犯错,那却难了。人非圣贤,这些又都是有脾气的人,眼下做了奴隶,心中难免不平,十天半月的还可以忍受,若是一年半载下来,只怕是大部分会忍耐不住,做出错事来。”
张迈道:“那就让他们设法立功吧。”
“立功,可也得特使你给个机会。”薛复说道。
张迈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机会?”
薛复勒停了马,张迈也就跟着他停下,薛复低头了一会,才道:“特使,你刚才说,只要唐民们在,那么大唐就永远都在!那么你心目中的唐民,又是哪些人?”
张迈道:“凡是能够认同自己是唐民的人,就是唐民。”
薛复道:“只要自己认为自己是,就是?”
“当然不是光凭一张口说。”张迈道:“认同不认同,看的是行动。”
薛复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些当过奴隶,或者正在当奴隶的,也有这资格么?”
张迈道:“伤疤就是伤疤,就算过了多少年它也仍然会存在,很难完全消除。但功勋与德业,却可以让伤疤成为骄傲。成为奴隶的人,要想取得和其他人一样的成就,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会更困难些,但我们永远不会关上这扇大门。”
薛复看看周围,张迈挥手让马小春等且离得远些,薛复道:“这两个月,特使每数日都会向城内军民报知最新战况,所以我对战况也略有耳闻。如今土伦已经败亡,围城三足已去其一,剩下的就只有萨图克和哈桑。形势总的来说是对唐军有利,不过如今已到四月了,苦战事再拖延下去,双方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我斗胆猜测,唐军要么就是在准备速战速决,要么就在准备议和了。我想问问特使,你是打算战,还是和?”
张迈道:“战又如何,议和又如何?”
薛复道:“如果议和。那就和我们这些奴民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开战,我希望特使给我一个机会。”
“你?”
“对,我,还有我的那些兄弟们!”
“你们要什么机会?”
薛复道:“一个数日之内,打败哈桑的机会。”
张迈看看薛复,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你倒说说。你和你的兄弟?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二千人。但我不需要那么多,只要特使给我五百人,甚至三百人,就够了。”
张迈失笑道:“哈桑可是有三万多人啊!我现在城中有精兵七府,可以上阵的民兵也有两三万,这都觉得出城作战短期之内难以取胜,而你说你用三五百人就想打败哈桑?”
但薛复脸上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他很认真:“是!”
张迈也渐渐收了笑容。道:“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准备怎么打?”
薛复不答,却道:“如果我能够克建此功,特使能否答应我,帮我刚才提到的那些人脱了奴籍?”
张迈沉吟道:“如果你真能做到,我可以答应你,但仍然有一个前提,他们必须学会唐言。”
薛复道:“好!”他抬起手来,道:“君子一言!”
张迈便与他在马上击掌,道:“快马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