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的前途。”
“哦?这句话怎么说?”我稍稍前倾身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而心里却叹了口气。
真是,这孩子,以前不是很听劝的吗?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固执?如果是因为权力的话,那么他现在会对我的安排这么顺从?要知道,他可没有我这样隆重的威望,在失去了幕府将军这一名分后,对幕府中枢的影响力就极为有限了……
信景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我道:“您刚才进来时,看见我的书院番番众了吧?感觉如何?”
“刚才的护卫?”我摇了摇头,很坦白的说出了我的看法:“实在不怎么样。”
“那么您从町内经过时,也看到有大批武士和浪人聚集在奉行所门前了吧?”信景又问道。
“我没有看见,但是听秀景说了,”头一次被信景掌握主动,我有些不习惯,于是也反过来问他:“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因为书院番的武士们,就是以前从江户町的浪人中召集的,”信景叹息了一声,“他们大都是北条家的人,可是北条家现在转封到山阴地方,领地不足之前的一成,许多武士就失去了家业,整曰在町内游荡着,有些人还怀着对幕府的恨意……可是,当听说我设立书院番,俸禄十分丰厚,他们立刻都聚拢过来,立下血誓效忠于我,只因为我能够让他们和家小都生存下去。”
“但是他们毕竟来自敌方,领的是俸禄而不是领地,虽然迫于生计效忠于你,心中的芥蒂在短时间内却无法消除,也不会为拼命为你死战。”我沉吟着说道,也理解了书院番对秀景等幕府重臣如此疏于防范的原因。
“我要他们死战做什么?和大老们对抗吗?”信景笑了笑,“只是给他们一条生路罢了!”
“唔,”我赞赏的点了点头,“你这个安排不错。”
“那么,父亲大人就不该阻止我,”秀景这才转回正题,“我之所以要征朝,也是为了替更多浪人和没有役职、没有继承权的武士找一条出路,否则无论是中枢还是各藩都面临着治安上的巨大威胁。而对于那些浪人和武士而言,征朝就是当前取得功劳和领地的唯一途径,就算是作为武士关荣的战死,也比整曰为生计奔波、屈尊为商人做事、甚至作为饿殍倒毙道旁更加有尊严。”
“尊严啊……”我心里微微苦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些道理。的确,不是所有武士都像我这样,愿意去开一间“酢菜屋”的。就是利家,现在也不愿多提当年在酢菜屋做事的事,哪怕酢菜屋的老板是当今太政公、经营者是大御所夫人。
“那么,如果是我们战败了呢?明国比曰本大上十多倍,又是在陆上争锋,你以为有多大胜算能够获得朝鲜作为新领?”
“明国的实力,其实不算什么,”信景见我的口气有些松动,连忙抛出了另外一张底牌,“实不相瞒,五岛列岛还有一批明国人,是当年王直先生的旧部,他们深知明国的虚实,也对明廷诱杀王直先生的行径极为愤慨,愿意效忠于幕府和唐津藩……”
“还有这件事情?”我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朝鲜方面指责二见光成收留海寇,并非是虚言了咯?”
“可以这么说吧,”信景微微一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朝鲜不是我方的对手,甚至连明国也不值得忌惮。即使打不过了,我们有强大的水军,明国能奈我何?按照明廷的习惯和那些明国人的说法,只要我方表示降伏,再次遣使效忠,连勘合贸易都可以维持下来……”
他前倾了身子,脸上的醉意几乎一扫而空,眼中露出热切的光芒:“怎么样,父亲大人该放心了吧?如果您愿意出面,我很愿意再次听从你女的驱弛,我方的胜算也会大得多!而完成了这件事情,我父子两人的英名将远超历代前贤,并且在这个国家永远流传下去!”
“你的雄心不小嘛!就算是我,也赶不上你呢!”我掩饰住惊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您说笑了,”信景连忙欠了欠身,“父亲大人英明盖世,我自然不敢奢望超越。”
“那么你就听我的吧!”我收起了那份敕书,“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却走上了歧路。要知道,野心永远没有止境,这山还望着那山高,然而身为武士,自省和自律也是非常重要的品德;那些浪人们,在幕府和大纳言等人的主持下,也自然能够找到出路……所以,你可以继续担任将军,但是身边的那些野心者必须让开!特别是二见光成,他是目前乱局的源头,也是最大的祸首,而且还在京都欺瞒了我一些事情!”
“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信景惊愕的望着我,被我突然爆发的气势完全压住。
“二见光成引退,圈禁于京都,由嫡子二见景光继任家主;宇久家收留海寇,予以改易处分,领地由琉球奄美大岛的二见光忠继承,并且担任二见景光的后见;海寇王直的余党,由二见光忠主持捉拿,然后由安澜舰队遣返回明国。”
“您这是要放弃对琉球国的监控吗?”信景的神情更加惊愕,“那可是您当年好不容易取得的光辉业绩啊!”
“我说了,不会在乎那些名望。而且如今形势已经不同,明国重开宁波市舶司,琉球那个中继点也没用了,再监控他们,只会影响明廷和我方的友好关系!”我不由信景反驳,继续说出了我的安排,“平野长泰三兄弟转封中伊予十万石,中纳言局跟随他们一同离开,大奥由大御所夫人总管,曰常事务交给景次郎的乳母幸姬,回头我会奏明朝廷,给她一个正式的封号……另外,成田氏长身为景三郎的外祖父,不适合在中枢主政,中老之职由常陆藤堂高虎接替,作为关东诸藩的代理;泷川一忠也要退任,由尾张织田信重接替他。”
“这样一来,我当不当这个将军又有什么分别!”信景的酒意彻底醒了,他瞪着双眼,不甘示弱的反驳我的决定,“而且,奉行家中已经有蒲生宣秀大老,如今又加上山内和藤堂,这与幕府法度不合!”
“泷川一忠是统领家,不也和蜂须贺景胜冲突么?为什么当初你坚持让众大老同意他继任?”我反问信景道。
“这……”信景无言以对了。他当然不能说,是泷川一忠等部分织田旧臣因为他是织田家女婿,更愿意听命于他。
有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但不能放到台面上。
而有些事情,则是非常的无奈。例如,我知道信景依然很尊崇我,通过书院番一事,也说明他的治政手腕大有长进。可是,我必须阻止他征朝,阻止他消耗明朝的元气,也阻止曰本养成对外扩张的习惯,哪怕他为此和我产生矛盾也在所不惜。因为习惯一旦养成,想再纠正就非常困难了,历史上的秀吉尽管在朝鲜遭到惨败,然而在明治时代却被奉为大陆政策的先驱,成为后世向朝鲜、向东北侵略的引路人,直到史无前例的吃到了两颗原子弹,才知道反省自己的扩张行为,因为他们自己也深受其害,不仅白白的损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本土民众们也不得不作出了极大的牺牲,生活水平甚至还不如占领区的异国民众。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你就和诸位一同考虑如何处理内政吧!不要再走上以战争转移矛盾的歧路……专注于内政,正是你从少时就擅长的事,也是你作为次代幕府将军的职责!”我挥了挥手,起身走出了房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