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这次罗家前所未遇的危机,他并不担心刺杀之案,既然李维正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抄灭罗家,那事情就有转机,他关心的是秦王走私案,这才是会将罗家拖入深渊的大案,事情很严重,罗家已不可能全身而退,现在关键是如何把罗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李维正沉默了良久,便徐徐问道:“罗家还在进行海外贸易吗?”
“已经没有做了!”罗南生大惊失色,急忙否认。
父亲罗恒却一摆手止住了他,坦然地点了点道:“不瞒千户大人,我罗家确实还在暗自进行海外贸易,但贸易量已经远远不如禁海以前了。”
他知道现在已经进入与李维正的谈判阶段,但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平等地谈判,锦衣卫千户看似单枪匹马,但他却高高在上,手握杀人大权,可随时毁灭罗家,而罗家则匍匐在他脚下,如婴儿仰视成*人,所依凭的谈判资本也着实不多,甚至可以说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情报,他们知道秦王银船地具体情报,这也就是眼前这个锦衣卫千户不动罗家的根本原因,老家主罗恒目光深邃,一眼便看到了问题地关键处,顾而有些事情他也不用刻意回避,直接上了李维正的船。
“很好,老家主地坦诚令人佩服,不过坦诚并不能赎罪,我也不妨坦言,对于罗家,锦衣卫可随时上门查封,仅你们派人刺杀锦衣卫千户一案就足以令你们罗家家破人亡、家财荡尽。”
说到这里李维正停了一下,注视着老家主的眼睛,终于缓缓地说出了他的真实用意,“更何况罗家参与了朝廷重臣的白银走私案件,此案若被查实,罗家灭三族也不足赎其罪,眼前罗家形势之严重,我希望你们能有清醒的认识。”
他说得有点含糊,并没有明确点出秦王走私白银一案,但响鼓不用重锤,他相信罗家能明白他的意思。
罗老家主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谈判的事先预热已经结束了,下面就是双方的讨价还价了,这才是今天谈判的核心,但李维正没有耐心象商人一样一点点加码,实际上他能给出的让步也并不多,一旦罗家参与秦王走私银案坐实,肯定会受到牵连,只是牵连有多严重的问题。
李维正随即提高声音,肃然道:“我不能给你们任何承诺,也只能在我的职权范围内给予罗家最大程度的减罪,至于我想要地东西很简单,我要你们把所知道地一切都告诉我,并且最大程度地配合锦衣卫办案,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你们可以不答应,但如果答应,我希望最迟明天天亮前得到你们明确的答复。”
说罢,李维正站起来便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罗老家主苍老而坚决的声音:“我现在就答应,我们罗家将无条件地接受千户大人的一切要求。”
李维正霍然回头,注视着老家主地眼睛缓缓说道:“既然答应,那我希望一个时辰之内,罗家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我,我需要你们的书面资料,所有地情报和细节,一个也不能漏掉。”
李维正走了,罗家父子三人皆沉默了,半晌,次子罗北生才问道:“父亲,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罗恒没有说话,他低下苍老的头颅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决定,罗南生叹了口气道:“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份报告我先写吧!”
说着,他便进了旁边的侧室,点亮灯,在书桌前提笔写了起来,他写得很详细,从三年前秦王怎么联系到罗家,开始着手第一船银子开始,一直写到秦王地今年的部署,三万两黄金从西安运来,写他们罗家在黄圃岛的秘密仓库,写三月时黄金装船出海。
报告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结束,罗南生署上自己的名字,他叹口气将笔放下,这时,二弟扶着父亲走了进来。
“写完了吗?”罗恒轻声问道。
罗南生点了点头,“我没有半点隐瞒,都交代了。”
“这是对的,我们隐瞒不过,不过就算我们再配合,卷入了秦王走私案,罗家的灭顶之灾已不可避免,所以我们必须要做最坏地打算。”
说到这里,罗恒长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对故乡地眷念,他徐徐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从今天晚上起,我们罗家就要分批将能带走地财产运到岛上去,一旦时间成熟,罗家老幼就乘船离开大明,去南洋寻找我们的生存之地。”
李维正从内宅出来,走到一座花园里,在略有些凉意地夜风中他轻轻伸了个懒腰,今晚的感觉很好,他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从罗家这里打开了秦王走私案的缺口,花园里很安静,约两百步外便是女宾们用餐的地方,隐隐有嘈杂的人声传来,他走到一处高大的灌木从前,忽然听见灌木丛中‘哗!’地一声响,随即从里面钻出两个人,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笑语亲密、还牵着手,他们似乎没有发现灌木丛外有人,待他们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那女子竟低低地惊叫起来。
“呵呵,你们原来在此约会啊!”李维正心中顿时变得轻快起来,他一摆手手笑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就是锦衣卫的李剥皮!”那少年男子忽然认出了李维正,他满脸惊骇,拉着女子‘扑通’跪下,哭泣着求道:“求大人饶我们一命!”
李维正听他们称自己为李剥皮,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年轻女子听李维正语气温和,忽然鼓足勇气道:“大人,我与表兄从小定亲,情投意合,但我父母却嫌表兄家境贫寒,便有悔婚之意,我们无可奈何,只能偷
商量对策,求大人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们都活不
“那你们商量出什么对策了?”李维正笑道:“我这个人是热心肠,说定还能帮你们一把。”
当街杀人剥皮的锦衣卫头子竟然自称热心肠,少年男子仿佛听到一件荒谬绝伦之事,可是他却不敢不说,只得低声道:“小人父亲是清远县县令,为官清廉,着实家境贫寒,他也反对这门亲事,所以我们打算私奔,但手中盘缠不够,正在犯愁。”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私奔是个好办法,等你们有了孩子再回来,生米做成熟饭,你们的父母也无可奈何了。”
声音来得突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菊池风雅满脸笑容地从一处花丛后走了出来,她从袋子里摸出两颗明珠,塞给女孩子道:“这两颗明珠至少价值百金,去偏僻之地买一座房子,住上一两年,等有了孩子再回来,至于这位锦衣卫千户,你们可千万别求他,说不定他的帮忙就是把你们的父母都杀了。”
两人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向菊池风雅千恩万谢一番,不敢再和李维正说话,匆匆跑了。
李维正望着二人背影跑远,这才回头对菊池风雅淡淡一笑道:“你一直跟着我吗?”
菊池风雅瞥了一眼李维正背后象影子一样的十三郎,头一仰懒洋洋地笑道:“谁说我一直跟着你,我是酒喝多了,躺在这里小憩,这对情侣躲在灌木丛里又是亲嘴,又是抱头痛哭,把我吵醒,正好你走来了。”
说着她竟慢慢地向李维正靠近,背后的十三郎猛地‘哼!’一声,杀气沛然而起,菊池风雅知趣地停住了脚步笑道:“我这个人和自己喜欢的男人说话时,总希望能靠近一点,最好能依偎在他身上,这位老兄就把刀收了吧!如此良辰美景,你怎么能破坏情调。”
李维正对这个蛇蝎美人提防心极强,早上还差点把自己刺杀,晚上便来**,她的真实用意令人捉摸不透,而且她可没有什么顾忌,没准就真地不防来一下,让自己就像那日本北使一样,在**中死去,他退了一步笑道:“风雅小姐地情调恕李某愧不敢接受,我就怕受不了风雅小姐的诱惑,把持不住自己,做出放浪形骸之事,所以还是留一点距离为好。”
菊池风雅笑得花枝乱颤,她娇媚地瞟了李维正一眼,送出一个秋波道:“这么说李千户也对我有兴趣?”
李维正打了个哈哈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是君子,当然对风雅小姐有兴趣。”
菊池风雅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别的男人都想法设法讨好我,用天下最动听的话来迷惑我,偏李千户却说我不是淑女,不过我喜欢,来!我敬李千户一杯。”
她手上就像变戏法似出现一个酒杯,又从花丛里拎出一壶酒,满满地斟了一杯酒,浅浅地吮了一口,便递给了李维正,又娇又嗲地笑道:“如果李千户愿意喝我这一杯酒,那风雅地心里就只有李千户一个男人了。”
李维正却仰头哈哈一笑道:“我若喝了这杯酒,岂不是让其他男人伤心了么?风雅小姐又怎能为李某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这杯酒我可不喝,好了,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他极有礼貌地行了一礼,便转身大步离去,菊池风雅的手僵在空中,脸阴冷到了极点,半晌,她阴沉的脸色慢慢地又和缓起来,她笑了一笑,将酒一饮而尽,眯着眼自言自语道:“李千户,你真让我很着迷啊!”
李维正转过一个门,他停住脚步,立即对十三郎冷冷道:“去将这个女人杀了,不留后患!”
十三郎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中,李维正随即向人工岛而去,盛宴已经到了尾声,官员们大半都已经告辞而去,罗广才正和二十几名锦衣卫弟兄坐在一张桌前等候李维正,见千户到来,罗广才便上前施一礼道:“大人,我们是否要离去?”
李维正摇了摇头道:“不急,我在等一封信,你们尽管喝酒吃肉,等我要地信来了以后,我们立刻就走。
”
又过了半个时辰,客人皆已走尽,宴席上只剩下锦衣卫一群人,罗家的老三罗京生匆匆赶来,将一只扁木匣恭恭敬敬交给李维正道:“千户大人,这是我父亲给大人之物。”
李维正接过木匣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厚厚一封信,他点点头,收下了木匣,又对管家道:“请转告你们老太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仅要看他说什么,我更要看他做什么。”
“大人之话,我一定转达。”
李维正收起信,对众锦衣卫一摆手道:“我们走!”
锦衣卫随即离开了罗府,他们翻身上马,罗南生率两个兄弟在台阶上躬身施礼,“请大人一路慢走。”
李维正一拱手道:“罗家主,请代问老太爷好,我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说罢,他一声令下,众锦衣卫策马向广州城方向疾驰而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之中,罗家三兄弟望着他们远走,眼中充满了忧虑之色。
一行锦衣卫约走出五里路,前方便是东江大桥,远远地便看见十三郎站在江边发怔,见大人过来,十三郎上前向李维正单膝跪下,叹了口气道:“回禀大人,我在罗府中没有找到她,便一路追出三里才发现她的踪影,属下一直追她到江边,她水性十分了得,跳下水就消失不见了,属下出师不利,特来请罪!”
“杀不了就算她命大,你不用太自责。”
话虽这样说,李维正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隐隐觉得,菊池风雅将来必成他的后患。